廊檐下屋铃轻响，打破一室沉寂。黄铜铸造的金猊兽炉上阵阵香烟袅袅，锦被衾枕，芙蓉帐暖。 莫愁缓缓道:“这一室光彩，高床软枕，霓裳翠华，竟要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真是令吾不耻！” 她伸手斟满酒杯，一饮而尽。想着那字条，心中益发恼恨羞耻，不知不觉连饮半壶。 小桃见娘子海饮，生恐她醉了，连忙劝止。 莫愁灌下几盏道:“想我莫二娘年方十五，便以利许嫁，这便不说了，乃是我命该如此。本想着人虽风流，我对他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也罢，万万未曾料到这夫婿却是如此——” 她眼含泪水，双目盈盈“如此险恶之人！他卖这试题夹带，不知是给哪个王子皇孙谋利，害了这千家万户！”愤怒至极。 小桃一时再也想不起任何劝慰之词。 一壶酒眨眼便尽，莫愁随手扔掉，又执起另一壶。东窗半掩，玉兔东升，月光洒落，照尽花园一角。 莫愁撒手抛下酒杯，执壶往房后小花园去。 皓月当空，群星隐匿。花园里梅花将落，桃花待放，零落的花瓣铺满小径。 月光下，佳人醉颜如酡，发丝随风拂动，腰如折柳，广袖逸飞，一幅如画美景。 莫愁转头对小桃道:“小桃，你知道吗？我不在乎锦衣玉食，只想有个与我相知之人。哪怕粗茶淡饭。你知道吗？小桃，小桃……” 说到最后，她语气哽咽，抽泣不止。 小桃扑上来，搀住莫愁胳膊，看娘子往常的柳眉星目，此时迷离飘渺；整齐的发丝零零散散飘落，和玉壶缠绕在一起； 她鼻头发酸，心疼地说道:“娘子，我知道我知道。”侯府随意嫁了娘子来，姑爷不是个好东西，娘子的命好苦啊。 “不，你不知道……”莫愁不再顾忌闺秀仪态，举起酒壶痛饮，露出雪白皓腕“玉碗盛来琥珀光……”一醉解千愁，莫愁沉醉在春风之中。喝吧喝吧，醉完这一场，明日她便能做出心之选择了。 …… “娘子，今日可梳什么发髻？” “朝天髻” 勇敬伯府后角门。 “小桃姑娘，你哥哥来了吧？”舂大娘拔下钥匙开了门。 “对，那就是我哥哥。多谢舂大娘，辛苦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小桃伸手塞进舂大娘手里。 “欸，使不得使不得。怎好收小桃姑娘的银钱”舂大娘推拒。 小桃笑眯眯道:“使得使得。您若是能让我和哥哥说点悄悄话就更好啦” 见她说了自己的要求，舂大娘安心了，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接过小桃的心意走了“好，我半个时辰后回来。” 守在门外的是耿冲。昨日约好了不管有没有消息今日都让耿冲到后角门等着。 小桃把自己包好的包袱递给耿冲道:“这是我给我家人包好的包裹。我跟他们说你是我哥哥做的借口来见你。这包袱就拜托你和杨叔给我寄回家去吧。” 本来想着等过阵子哥哥来了再给他带回去，正好碰上要联系杨叔，这包袱就拿来做挡箭牌好了。 “杨叔昨日问的事，我和我家人商量过了，这儿是伯府，不方便在这儿说，我写了信给杨叔。还有这是我家地址，可别寄错了”小桃从袖子里掏出了两封信。 “好” “二月十二，李大学士禀告会试舞弊，官家下令彻查。二月十三，与舞弊案有嫌疑的举子们纷纷下狱。直至如今，大理寺仍在处理后续，尚未有结果。但最迟至殿试之后，无论好坏，便清楚了”杨庚看完手中信道。 耿冲嘬一口茶，道:“庚老大，既然官家都如此说，那这事便与我们无关了，我们留在客栈等朝廷消息便是了。” 杨庚苦笑，愁眉不展道: “理是如此。不过，这信里说了一个消息，事关无辜学子功名性命。这个大难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给我看看” 明熙十二年三月十四日乙未，以廷试（即殿试）天下贡士（会试通过的举人），命太子太傅（正一品）陈赫、礼部尚书（从一品）谭尺良为阅卷官，通政使司通政使（正三品）郭尚、大理寺少卿（正四品）袁斌充读卷官。 三月二十，乙未殿试结果出炉。二十八日，官家下发谕旨，言会试舞弊案已清，革职发配有关牵涉官员，有翰林学士荣于、侍读学士贾兴、礼部员外郎孟田杰等等十数名官员； 舞弊举子剥夺功名，终身不得入仕。因舞弊未成功，倒是没有人因此丧命； 只是牵扯其间的无辜士子此次乡试名次作废，若要再考进士，须得重新参加乡试。 一个多月的牢狱之灾结束，刘林等无辜学子被一一放出来。 这日晴空万里，仿佛正象征着黑暗的牢狱终会被明媚的阳光驱散。 “刘林！浙江乌镇刘子常——”耿冲朝着大理寺三三两两出来的书生挥手。 “你们是……” “某乃灵县杨庚，他是灵县耿冲，我们是受令郎委托来保护您的”杨庚把手里的书信交给刘林。 会宾客栈。 刘林梳洗停当，与杨庚、耿冲两人花厅叙话。刘林问道:“不知二位何时到达京都，可有遇到什么麻烦？” “三月初到的。说起这事，委实难办呢，好在误打误撞给解决了。我和庚叔二人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到哪里去打听你。 可巧有一日救了勇敬伯府的一个小丫鬟，天幸伯府消息灵通，小丫鬟心地善良，给我们指点明路，方才讨了好” 说着，耿冲看看杨庚，见他没有反对，凑近刘林压低声音道“那女子暗地说，绮罗楼有人买卖会试消息，庚叔偷偷给都察院右都御史、左都御史（从一品）两家送了消息。 没多久，朝廷就封了绮罗楼，抓了不少人，你们也被放了出来。可得谢谢人小娘子呢！” 刘林沉吟:“确实该多谢她。我明日便去拜谢她”冯峰那夜据容宁（莫登）所说，是往青楼去也，如此便能二者相联，他是在那绮罗楼得到的夹带。 杨庚反对:“不行，小丫头之前同我说了，她给我们传递这消息不能尽人皆知，会让她难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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