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形势,鬻熊亦有所耳闻,本无与百濮再争之心。”楚君鬻熊遥望南边,悠声歎道:“但是不争不行啊。”
“荆伯殒于灵山,我这两年多时间,不断收拢荆人势力,勉强将荆楚一家的基础定下。但是,百濮趁着我无暇他顾,将很多荆楚之地佔据,众多部族被灭的荆民,都託庇于我楚地。”
“这些荆民,可都是要吃食的。我楚地与周原不同,山多地少,野兽猛禽不断,单单依靠所种植的穀物,并不足以使民众免除饑荒。”
“穀物之外,我等还需外出渔猎,以作食材。”
“渔猎之事,考君也知,不可竭泽而渔,也不可尽林而猎,否则来日就再难渔猎了。荆楚山林湖泽,已不足供养民众,不得不往四周拓土了。”
“周围部族,不攻百濮,那就得攻扬越、巴、庸或者中原诸方国了。”
鬻熊说完这些,姬考听了也觉得为难不已。
需要保存人族的实力,以为将来和妖族的大战做準备,所以不能让荆楚起方国之争。
但是,荆楚目前的局势,确实也不得不拓地求生存了,否则的话,民众饿死,还谈什么未来与妖大战。
他踟躇了许久,才道:“若是往四方借一些粮,撑过一段时间,然后再与百濮好好谈一下如何?”
“借粮?”楚君鬻熊摇了摇头:“这事情谈何容易啊。”
“考君久在江南,或许不清楚天下形势。前段时间,有中原巫祝路过楚地,我与他一谈,才发现变乱不仅仅在江南。”
“东夷之地,他们的攻势加紧,大邑商恨不得让中原各方国的粮食与士卒,尽数投入东夷。”
“西北戎狄,也开始不断侵扰包括你姬周在内西北诸夏方国,甚至姬周南山,也就是终南淳物一带,也有妖类开始屡屡露头,与鍊气士争锋。”
“东南沿海诸越所在,包括龙族在内的水族,似乎也有重新上岸的倾向了。”
“这种情况之下,又有哪个方国又粮可借,又有谁敢借?”
鬻熊寥寥几语,便将如今天下的危急形势,说给姬考听,让他不由一震。
“天下已经这么危急了吗?”
姬考口中喃喃自语,在此之前,他只知道江南形势不妙,却不知全天下都几乎如此了。
“若说东夷与戎狄之事,与我们这些南蛮一样,时不时与中原方国大战一场,数百年也没什么变化,相信他们能挡住。”
鬻熊口称自己为南蛮之时,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涩,却又不得不承认,在殷商眼中,他们楚地就是南蛮。
“唯有东南之地,人族对手尽为其他族类,最是危险了。”
姬考一想也是,中原之国,自有底蕴,数百年子姓商室内乱不断,都没有撼动,此时也无需过多担忧。
唯有东南,乃是千年未有之变,堪比洪乱,而且人道文明还是以部落为主,确实更难扛过。
姬考思忖良久,最后说道:“楚君先让荆楚各部族忍耐一段时间,看看时局是否有变,真到难以为继的时刻,考带着一部分民众,迁至云梦泽畔,亲自看护他们渔猎耕种,想必生存不成问题。”
实在难以生存,就只能迁出去开荒了,这是诸夏部族,从古至今的做法,也是诸夏之地不断扩大的做法。
只不过以前迁民,只要是无人之地便可,现在迁民,却要考虑盘踞江南的妖类。
“只好如此了,我这便召集荆楚各部,向他们叙说原委,希望他们能够同意,却不能保证所有部族都同意啊。”
闻听这言,姬考双眉一挑,淡淡说道:“此时部族之事,多为首领决定,民众并无什么权力。哪个首领不同意,直接一剑斩了,换个首领便是。楚君要是不便下手,便由姬考来执此屠刀,行斧钺之事。”
“考君缘何起这么大的杀意?”
鬻熊顿时惊讶了,在他看来,姬考除下在灵山与东夷巫奄争杀之时,都是一副温润君子模样,没想到这一次竟起了莫大杀心。
姬考沉声说道:“楚君往东南一行便知,人道多艰,乱世当用重典,时不我待,耽搁不得,彷徨不得。”
若非到了这种时刻,姬考又怎么会随意对荆楚的部民动手呢,毕竟名不正言不顺。
鬻熊点点头:“考君不用多虑,荆楚之事,鬻熊会处理好的。”
作为荆楚之长,他自然不会让姬考动手了。真要到那个时候,反而显得是他无能。
半月之后,诸荆部族首领,会于荆山。
楚君鬻熊,向各部讲明了江南情况,并命各部暂时自守,不要与百濮动刀兵。在当场斩了两个不愿意服从命令的诸荆部落首领之后,便无人敢不从命了。
与此同时,百濮各族,在巫祝苍吾君的压制之下,也收起了刀兵,不再与荆楚动武。
两个争斗上百年的部族群,在这群妖乱江南大地的时候,迎来了短暂的和平。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江南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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