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亲妹为尊,二人自然无异议,负手跟于薛绛姝身后,慢慢行走。大抵是因着薛如意并未在其身侧,当下同行之人虽单薄,却是难得地欢快,下意识间,她的脚步也随着四周的欢声笑语雀跃。裙角蹁恬飞起的功夫,腰间系着的明月环佩颤于一处融入鼎沸人声,鬓间珠钗随其身形泠泠而动,如丝管初调,悠悠鸣响。

略过重重摊子,见人流成群结队,或抱着幼子皆往一处摊子前涌去,几人亦随人流前去观望,果真是一个转糖人儿的摊子,前头人山人海,人圈内糖倌儿坐于小火炉前熬糖稀,身畔几个垂髫稚子蹲在一处转动着铜盘,吵着叫老叟先画自己挑的那一份儿。

这般你一言我一语地吵闹,落于旁人耳中必定听得心烦,那老叟却仿佛是爱极了幼子,面上笑意洋洋,仿佛看自家亲子。

此人姓陈,是京城中有名儿的糖倌儿,走街串巷了一辈子,赶上年节时更会在此处摆摊儿。因着手艺好,又是个好相处的脾性,许多年已成了京城中独特的风景,只是这老叟做生意又遵一道“每一回开张只熬半锅的糖稀”的规矩,未免有“僧多粥少”的时候,却也正因如此,愈发引起诸人的兴致。

因自幼便赏食时,薛绛姝是极喜欢他的手艺,往日里足不出户,更在大街上寻不着陈老的身影儿,如今赶上,又岂舍得撤步,自是围在人群后,忍不住扶着拂冬抻脖子往里瞧。

宋如诲与傅鸿禧在后头瞧着好笑,默不作声地替她开辟了一面小道儿,护她挤入人群。当下火炉旁稻草杆儿上已插着不少先头做好的糖人儿,虽只是寻常的鸟虫花草,却作得栩栩如生,四处花灯中烛光盈盈,晃得糖人儿上泛着昏幽的光泽,叫人垂涎三尺。

看老人为先头几个幼子作罢,宋如诲一边厢低问,一边厢便要领着薛绛姝上前,身后人群中忽地添了稚子啼哭声,另有夫妇抱着孩子记入人群,好悬将薛绛姝挤至一旁。

只得忍着,李于人群中等候。

陈老慢悠悠转动着手中的竹签儿,抬眼一瞧,登时笑道,“这孩子我是认得的。”

原本不过是陈老随口一言,谁知那抱着孩子的夫妇闻言神色登时添了几分慌乱之色,停顿良久,方才牵强笑道,“这孩子素日里总爱乱跑,大抵是没少去您摊子前晃悠罢,您才瞧着眼熟。”

陈老回眸嗔瞧了一眼,又似乎是不经意地问道,“小子的穿着可与你们小两口儿不同。”

此言一出,勾得薛绛姝微愣,旋即回眸仔细打量,那一对夫妇穿着朴素、甚至那妇人有些面黄肌瘦,显然是家道消乏,而那稚子却是难得养成白玉面盘,神态如观音座下莲童子,身上衣裳虽是零散披着布衣,却终究不曾掩去稚子自幼养成的气质。

如何看,都不似亲生。

这般思忖时,她不由得回眸去瞧宋如诲,见其神色不变,只把玩着手上的扳指,略错开眸光对上傅鸿禧,已见他微微蹙眉,旋即缓和神色,恍如未闻。

转瞬,他忽地回眸对视,似乎是察觉她心中所疑,不易察觉地摇头,暗中安抚。不由得蹙眉,欲言又止。

只听那妇人开口,讪讪笑道,“家道不好,没什么银钱。奴家与孩子他爹半辈子省吃俭用,好容易得了一个儿子,自当惯着,挑好的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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