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好的养病,阿娘每日都会来看你的。那个……你缺什么,就跟苏嬷嬷说。想吃什么,就跟小厨房说……诶,还有穿的,就跟针线房的人说……”

杨昙娘很想做一个像模像样的慈母,好生关爱她一番,奈何技艺生疏,只说了几句送温暖的话,逮着她摸了一下额头,又揉了两下脑袋,搓了一下手背,就不晓得该怎么继续下去了,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啊!阿玉那小贱人把你害成这样,阿娘断不会轻饶了她!断不会随便拿个下人撒气就把此事揭过了!”

和女儿大眼瞪大眼了片刻,杨昙娘忽然灵光一现,兴奋的站起身来,两眼放光。

真是一孕傻三年,险些把罪魁祸首忘了!

裴文起也真是阴险,妄图用绿衣来转移视线,给阿玉打掩护!

哼,幸亏她机警,才没有让他得逞!

这回一定要给那个小贱人几分颜色看看,再把那个大贱人拉出来打几个大耳刮子!

在她摩拳擦掌的间隙,裴舒悄悄的抬起头来,打量着她的神色。不过片刻工夫,阿娘就全身心进入了状态,看起来真的是很紧张自己,迫不及待要为自己出头了。但她知道,为自己出头是次要的小事,与人斗其乐无穷才是最主要的。若真是心疼自己,就不会等到现在才发作了。

“你什么意思?”

裴文起不高兴了,“我这是为了阿措,全无私心!你凭什么那样说我?”

“切,别以为我不晓得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就想一箭双雕,一边给小贱人找只替罪羊,一边还能给我上眼药!呵呵,等你阿娘知道了贱婢被弄去外院陪客的事,定以为是我心眼小容不得人,逼着你把贱婢弄走的;定要我怀着身孕抄上十几遍《女诫》,找几个死人脸的老嬷嬷长篇大论的唠叨我!我才不干。”

“你莫要把旁人想的跟你一样!阿娘是全天下最好的人,哪会这般不讲理?”

“哟!那到底是她‘最’好,还是程娘子‘更’好呢?”

“你不知羞耻,罔顾伦常,胡说八道,含沙射影,血口喷人!”

“我说的都是大实话!试问哪个做娘的会在儿子娶亲那天硬挤到青庐里和儿子一起睡的?试问哪个做娘的会当着儿子的面脱裤子?试问哪个做娘的会盯着儿子脐下三寸的位置不放,生怕他在儿媳有孕时憋坏了?”

“你怎能龌龊至斯?”

“做的人都不嫌龌龊,怎么说的人就龌龊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了?”

当着女儿的面,他们又热火朝天的吵开了,越吵越不成体统,丝毫不考虑年幼的女儿听了这些内容会有什么想法。

“阿爷,阿娘,我倦了,想要歇息了。”

裴舒意兴阑珊的下了逐客令。

“你这孩子,怎么……”

杨昙娘转脸就想数落她几句,但顾念她今日立了大功,便把难听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改口道:“怎么不早说?既是不舒服,那就趁早歇下为好。”

“那阿爷明日再来看你。”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浩浩荡荡的去。

“哈哈哈!阿郎威武,娘子威武!以后院子里可算是清净了,再不用听绿衣拿腔拿调的说话了,也不用闻她身上那股子味儿了!”

屋里的碧水激动得几乎要原地起跳。她年纪小,心思单纯,并不明白去外院接客是何等可怕的事情,即使知道了,也只会同杨昙娘一样认为是绿衣咎由自取的,怨不得谁。

“六娘子,你看阿郎和娘子对你多好,二话不说就把绿衣弄走了,生怕你受半点儿委屈。”

而封嬷嬷笑眯眯的看着她,深觉孺子可教也。

大家都很高兴。

唯独她心神不宁,意识恍惚。

这并非是同情心泛滥,突然之间舍不得绿衣,觉得绿衣很可怜。

她没空去操心旁人。只是……觉得没意思。

千方百计的让爹娘舒坦,没意思。

在爹娘面前花样百出的献丑,没意思。

消受着他们干巴巴的关心,没意思。

看他们斗鸡似的争执,没意思。

做人,真是没意思。

但她还是得继续做下去。做了,尚且有一线希望;不做,那就又会回到以前毫无存在感的时光。

尽管强扭的瓜不甜,可自己不去扭,岂非就会让阿玉乐颠颠的占了便宜?

不行!

样样都不争,样样都不抢,样样都拱手相让,看上去是很有君子之风,实则就是个任人宰割的冤大头。

况且她没有去眼红旁人的东西,跟旁人争个头破血流,不过是把自己应得的东西牢牢攥在手心里。那是她的阿爷,她的阿娘,他们的宠爱,于她是天经地义的!凭什么要便宜了程氏母女俩,让她们狗皮膏药似的巴着阿爷不放,甚至想据为己有?

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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