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的曾孙啊,瞧瞧,长得跟邺哥儿小时候那是一模一样,”晋王府大厅,闻讯火速从皇觉寺归来的安老太妃已经搂着赵小宝哭了快一个时辰了,身上还穿着素衣,可见来的是有多匆忙。    一旁的皇后也是不住的叹息,不着痕迹的看了眼立在一旁不说话的苏瑜,别说苏家这女儿还真不错,冷不丁冒出个庶子出来还如此淡定,这要是她非得闹心死。    因着赵小宝那极具辨识度的面孔,眼下尽管还未滴血认亲,但凡见过的都默认了这就是晋王在外头生下的孩子。    这看着都有五六岁了吧,算算正是当年晋王去北地的时候。    怪道这么多年不回京,原来是早有娇妾幼子在外。    就是苏家这闺女真真是太可怜了,好不容易这夫君死而复生,还没来得及欢喜片刻就被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孩给扰了清净。听说还在大街上就直接抱着不放了,一口一个娘亲,亲热极了。    不少夫人暗地里纷纷叹息,晋王外头那女人真是太厉害了,为了膈应晋王妃连亲儿子都舍的出去。就冲着这手段进王府那是迟早的事儿。    不知不觉间就拉足了众人同情的苏瑜这会儿正在大厅里,淡定的看着这一老一小亲热。    知道老太妃并不相信自己会真心对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儿子好,也不靠近,就这么站着。反正她本来也不是多少喜欢小孩的人儿,原先想的领养也是五年十年后的事儿,现在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不养。    赵小宝却觉得无比的委屈,为什么娘亲不肯亲近自己?    当下眼巴巴的瞅着苏瑜,就连原本对这孙媳妇儿还有些不放心的安老太妃看着宝贝曾孙这可怜兮兮的模样也禁不住软了心肠,转过身子,回来这么久第一次对着苏瑜说了话:“小孩子大多喜爱母亲,就算我想让他跟着我恐怕都不愿意,以后这小宝啊还是要靠你这个做母亲的来照顾。”    苏瑜忙笑道:“不怕祖母笑话,我这实在是没有养孩子的经验,带着小宝玩可以但要是论起如何教导那是半点儿都不通,所以这今后还是要仰仗着祖母呢。”    说完抬头直视着安老太妃,目光清明坦荡,无半分心虚气短。    这种养得好是本分养不好是罪过的娃,她是不会接手的,又不是嫌日子过得太清静了。    说起来这一大一小的到来可以说是彻底的打破了苏瑜原有的规划,她面上看着淡定,实际上心底已是纠结如一团乱麻,冥冥之中似乎都一双无形的手在推动着这一切,她找不出来,可她不想认命。    所以该怎么办呢?    兀自想着自己事儿的她没有注意到安老太妃的眼神已经落在自己身上很久了,或者说注意到也不曾在意,她对那小孩儿本就没有什么谋害的心思,就是被打量一万遍也不会心虚。    这个孙媳……安老太妃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冷不防袖子被一双小手扯了下,低头是一张灿烂的小脸儿,声音软软的撒着娇:    “小宝喜欢祖母,祖母不要回寺里了好不好,那里很苦的!”    赵小宝怎么会看着母亲被为难呢,他又不是他那个没出息的短命爹,自然是该出手的时候就出手了。再说他也是真心想要与这个曾祖母亲近的。    上辈子他还不会说话的时候曾祖母就去世了,到死都没回盛京一步,他自然也就没有见过,还是成年后偶然一次听府里的老仆人提及方知道原来自己还有这么一个亲人。这份祖孙情姗姗来迟了一辈子,中间还隔了两条命。他没有缘由不去珍惜。    安老太妃那是在宫里活了几十年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曾孙对孙媳的回护之意,心中大为称奇,孩子是不会作假的,如此这般可见是真的喜欢孙媳做他的母亲。    头回见面就这般亲热,难不成还真是命定的母子缘分不成?    略带着些薄茧的手轻抚过赵小宝洗的白白净净的脸蛋,有些若有所思,或许她该多给孙媳一点儿时间?到底还是个年轻姑娘,让她一下子就把小宝视为己出也着实是有些难为人了。    当下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我也知道这难为你了,这事儿确是邺哥儿的错,你放心等他回来祖母我定替你好好教训他,就是这孩子,到底是无辜的,你说不是?”    苏瑜还能说什么呢,只能低声应是。    不知为何,心里尚存的那一丝忿忿在看到那在老太妃怀里艰难的露出脸来,一双眼错也不错、滴滴溜溜看着自己的小人儿的时候立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于隐隐有些愧疚。可她有什么可愧疚的呢?    在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神奇心理下,苏瑜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捏了把那滑嫩的小脸儿,道:“你叫小宝是吗,以后我就是你的母亲了,要乖乖听话知不知道?”    “嗯!”赵小宝高声应道,碍于形势他已经接受了自己头上那顶“私生子”的帽子,所以更加卖力的讨好起苏瑜来。点头点的就像一只正在啄米的小鸡。    配合那桃花眼小圆脸,看起来无比的讨喜。    纵使苏瑜这这种自诩铁石心肠的人,这会儿也禁不住有些心软。而且不知为何,她发现自己对着这孩子就是狠不下心来。    至于孩子他爸,那个满脸深情看着自己却早早的就生了私生子的男人,苏瑜微笑,还不如死了没回来呢。    *    “景先生,你可知本王这身子,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王府暗室,这会儿本应在宫中回话的赵邺正襟危,朝着另一侧正阖眼思索的老者问道。内心带着一抹连他自己都说不出的零星期盼。    辉煌的灯火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却又显得无比的寂寥。    屋内鸦雀无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微眯着双眼、下巴上蓄着一缕美髯的老者身上。    这位景先生可是本朝有名的神医,爱好云游四方,没到一个地方就会收徒开馆救人,在百姓中素有威望,有华佗在试的美名。    赵邺这回也是凑巧,当初他出征北境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救了景先生一命,之后他于沙场继续征战渐渐的也就忘了这回事儿,还是这回死而复生看到主动上门询问可否需要帮助的老先生方记起了当年那桩旧事。    正好他对这回突如其来的晕倒有些存疑,多个人看看也不是坏事儿,更别说还是个素有美誉的神医。宫中那几位倒也算的上是医术高超,可一旦入朝为官,所谓医术也难免沾染上了些许权欲色彩。    赵邺眼神微动,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    号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景禹收回了手,心情有些凝重,他云游四方多年,从北境到南粤,治好了多少人就见识过多少种脉象,也算的上是见多识广了。可却还是头一回见到似眼前这种,轻取不应,重按也不应,如果不是人好端端的就坐在面前他还以为是个给个死人号脉呢。    “先生但说无妨,在下,受的住。”赵邺放下胳膊,见老先生一副凝重的表情,说道。    大不了就是再死一回,他都在晋王府的后院飘了三十多年,还有什么怕的呢。    只话虽如此,那半握着的拳头还是泄露了主人心中的紧张。    到底意难平。    上辈子的自己得知妻子成功诞下长子后,不管不顾的往京城赶,中途坠马而亡。这辈子的自己是在京郊归来途中坠马而亡。作为一个大小就在马背上长大的人,赵邺不信这都是巧合。    他不想再与深爱着的妻子擦肩而过,不愿再眼睁睁的看着孩子问起父王在哪时,只能在虚空中无声的回答我在这儿啊小宝。那种求而不得的苦楚,至亲明明就在眼前却连触碰都不能的绝望,他再也不想体会了。    所以他一定会找出这幕后之人。    看看究竟是谁,恨他晋王府至此?    潋滟桃花眼疏忽闪过一丝戾气,赵邺又站了会儿,待身上那股子暴戾散尽方转身往外走去。    ……    赵小宝很生气,因着身上洗不脱的庶子身份,就算是母亲松了口对他也不甚亲近。给他安排好了院子后略说了几句话就走了。他人小腿又短,追都追不上去。心中郁气无处散发,便想起了那个同样不应当出现在景宁二十五年的男人。麻溜的甩开小短腿就来书房堵人了。    岂料这一等就是一个下午,初秋的阳光颇有些威力,侍卫又不敢放这位刚冒出来的小少爷进去,是以待赵邺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时,赵小宝已经晒成了个干瘪的白菜帮子。    赵邺俯下身子,摸了摸小萝卜头的两个角角,整颗心就跟刚在雨中泡过一般,又酸又软,又摸了几把方柔声问道:“小宝怎么来了?”    他这话其实问的颇有深意,早在街上初遇的时候他就凭着种种小动作认出了这就是自己的儿子。所以他实际上想问的是你小子怎么也跟着你爹一道重生了?    奈何赵小宝此刻的全部心神都被那只竟然摸自己头的手给占据了,万万没想到这个所谓的父亲见面的第一件事就是摸自己头,真真是胆大包天!他三岁就不喜欢摸自己头了!    当下愤怒的揪住了蹲在面前的赵邺的衣领,恶声恶气道:“明人不说暗话,快说,你怎么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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