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二娘子问。

“一个人都没有”老李满脸的愤愤不平,“这些硖石百姓天天嘴里念叨的可好听,结果到见真章的时候就都不见影儿了,呸,真是一点人味儿都没有”

“今天是集津仓和三门直道正式启用的日子,百姓们必是都到那边看热闹去了,你瞎嘀咕啥”二娘子边出门去看边拿凤眼去横那老李,眼风在柳轻侯脸上一扫而过。

柳轻侯也迈着步子到了门口,往外一看还真是干干净净一个人影也无,当下就觉得心里发凉,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这时代为官一方走的时候要是没人送可是很丢人的。即便混不到裴师当年留德政碑的地步,好歹总得有几个人撑撑场面,眼前这难倒我这个县令就当的这么差?

尽管心中疑惑,脸上还不好显露,柳轻侯只能自嘲道:“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走吧,正好落个清静”

久居在外后能够回到繁华的长安城本该是件高兴的事情,但除了这诡异的一幕后本自欢欣鼓舞的仆役们都自觉的噤了声,就连身为客人的裴综都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长长的队伍出县衙后宅走上城内最繁华的长街,更诡异的一幕出现了,但见往日繁华的长街上居然不见一个人,就好像硖石突然变成了座空城。

仆役随从们的眼睛不由自主看向跨马而行的柳轻侯,柳轻候紧皱眉头一言不发的继续前进。不一时到了长街尽头的城门处,看到守城门的士卒还在总算是松了口气,轻叩马腹驱马上前,“城里的人都”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透过敞开的城门洞他已经亲眼看到了答案,那一片黑压压的可全是人头啊。

原来不是没人来送,而是所有人都送到了城外,就如同亲人之送游子,家门口与城外差的不仅是距离,更是其中蕴含的深深情意。

骤然看到的一幕让柳轻候呼吸都为之一促,驱马走进空空的城门洞时,马蹄的回响声异常的大,过往两年在硖石经历的大事小事都如后世放电影般一一闪现出来。

马出了城门洞,柳轻侯翻身而下,却没听到预想中的欢呼,倒是城门极近处站在一个漂亮女子身边的小丫头发出了明显的啜泣声,而后她这声音就跟能传染一样在密密的人群中散播开去,哭声哩哩啦啦的就起来了,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出了一句,“明府大人,留下吧”瞬间燃爆了所有的寂静。

这一声喊就像个阀门,方一拧开,本是哩哩啦啦的哭泣声哗的就变成了大放悲声,再配合上无数声“留下吧”的附和,好好的送行楞是搞出了送葬般的悲凉。

或许是受了环境感染的缘故,柳轻侯的眼圈莫名的也红了,不等他说出什么来,就见一侧人群开出,几位老人手捧托盘带着一架牛车迎上前来。

牛车边跟随的几个壮年抬着一张椅子飞快跑到柳轻候身后放下,又扶着他坐下。柳轻侯有些愣愣的任他们摆布。

他这边坐定,老人捧着托盘也到了面前,盘中装着的除了送行酒外尚有一双崭新的靴子,观其式样正是官员们才会穿到的官靴。

柳轻侯身后,裴综双眼放光,抬手虚空一击正好砸在二娘子与九娘子所乘的马车上,疼的他龇牙咧嘴的同时忙小声致歉。

正倚窗而望的九娘子回过头来,“怎么了?”

“留官靴,这可是留官靴啊!”裴综一副激动得不得了的样子,“无花才多大就被治下百姓留官靴了,嘿,不行,此番回京忙完漕运收尾之事后我一定也要到地方任职,为官如此方不负平生之志”

他说的激动,九娘子听的笑颜如花,“这很了不得吗?”

裴综毕竟还是个年轻人,闻言直接翻了个白眼,“百中无一,像无花这么大年纪的更是国朝前所未见”

柳轻侯眼见居中的老人颤巍巍跪倒在面前要去脱他的靴子时总算不愣怔了,起身抢上一把将老人又扶了起来,“齐老伯,大家的心意我领了,但此事万万不可啊。我年纪既轻,在硖石功业不显,官靴实不能留,还请诸位期我以来日”

眼中噙着两泡泪的齐老伯只是不肯,柳轻侯苦劝良久方才说动这几位德高望重的耆老,场面实在有些太伤感,柳轻侯不欲多留,近乎是抢着主动饮了托盘中的送行酒后便翻身上马再度起行。

身后,齐老伯有些哆嗦的声音传来,“县尊,看看德政碑,看看我硖石百姓的一片心吧”

牛车之上拖着的正是一面新制不久的石碑,上面密密麻麻刻着字,但柳轻侯终究是没回头,“受之有愧,期以将来吧!”口中话语未尽,他的眼中已有滚滚热泪滑落,他既如此,官道两边更是悲声大放。

最终,便在这悲声与此起彼伏的“县尊留下吧”的呼喊声中柳轻候策马而去,与他那挺拔背影遥相呼应的是那面刚刚立起的,他一眼也未曾看过的德政碑

长安平康坊,寻芳阁。丫头n指挥着几个粗使杂役小心翼翼将一面高可及人的江心镜抬进花寻芳的房间。边走边不断叮嘱那几个杂役小心再小心,只能铸于每年五月五日的扬州江心镜本就珍贵至极,像这种高可及人的更是价逾千金,但凡磕着碰着一点都可惜的很。

镜子送到摆好后杂役们退去,n往里屋看了看,见没惊动仍在沉睡的娘子后松了口气,悄步上前将榻边散落的纸张收拾好后退了出来。

n根本不用看也知道手中这些纸上所记尽是前状元郎,如今的硖石县令柳轻侯的诗。

“这哪是什么诗,分明是勾心夺魂的鬼!”n将诗放到一边后边擦拭铜镜边顾自想着心事。

娘子这两年名声益发的大了,声名远超长安遍及天下不说,也使平康坊每年一次的花魁大赛黯然失色,如今花魁大赛上的第一顶破天也只能称一声“小花魁”,根本就不敢与娘子争锋斗艳,争了也没人认,徒取其辱罢了。

这么多年以来站在平康坊顶端的总是三五人并列,何曾出现过似自家娘子这般力压众芳,傲视群伦的境况?谁不说自有平康坊以来花娘子可谓空前绝后,是个活生生的传奇。

这是娘子梦寐以求的目标啊,曾经看着多么遥不可及,就像那些书生们想考状元一样,终于金榜题名时不是该高兴的疯了一样嘛,但她却看不出娘子有什么高兴,人倒是愈发的疏懒了,曾经勃勃向上的那股精气神也越来越淡了,失眠越来越多,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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