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以惊疑不定的目光打量方亦,心绪的起伏完全体现在了那雾状躯体的波动上,看起来像是一团即将被风吹散的乌云。
沉默良久之后,他才再度出声道:“能否让老夫与你背后的家伙见上一面?”
“我倒是没意见,可惜做不到呀。”方亦忍住笑,本着把对手忽悠瘸的思路,一本正经地答道,“其实借给我力量的,是个不会说话、显形的古怪玩意。不过确实很厉害,我这一身本事都靠它获得的。非要说个究竟的话,你那种是‘借贷’,而我这种就是挖到了来历不明的宝藏,直接据为己有了。”
莫老沉思片刻,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关联猜想,点头道:“原来如此。”
随后,老者便再次陷入了更为持久的沉默之中。
等了半天,见对方依旧没有半点要开口的意思,方亦忍不住心焦起来,不得不开始试着主动试探。他划拉着火堆上烤得很不均匀的后腿肉,尽量装出随意的样子。
酝酿一阵后,方亦以闲聊的口吻道:“对了,老鬼你之前说的交易,就是要借贷力量给我吗?好像挺有趣的啊,要不,先让我试试看是什么感觉?如果靠谱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变得更厉害一点。这东西和金银一样,本钱越多越好操作、越容易赚!”
莫老望了方亦一眼,赞同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你这小子果然是聪明人……老夫先前确实看中你的实力和潜质,打算与你做笔交易,但最主要的目的,不是要从你身上赚取利息,而是为了对付其他分身。”
方亦忍不住皱了皱眉,尽量隐藏失望问道:“先前?怎么……这会改主意了?”
没有理会方亦的问话,莫老慢悠悠地起身,背手朝向天方之域。远眺的双目显得空洞而疲惫,露出了极度符合这老迈外表的衰颓来。
“昆仑之牢……几千年……老夫何尝不知……都是些假身罢了……”老者呢喃道。
方亦在一旁费劲支起耳朵,却也只捕捉到几个破碎的词句,顿时被气得肝火大冒,心中怒骂这个老不死装深沉、吊人胃口。
虽然知道这极大可能是对方有意的做派,要试探自己到底知道多少内幕,顺便钓自己好奇上钩,但方亦快速思忖一番后,觉得损失不了什么,便还是主动入了套。
他貌似热心地问道:“喂,老鬼,你是不是在天方之域那,有什么遗憾之类的?正好呀,你带路、陪我去那地方见识见识,指不定我顺手帮你吞并几个分身。”
莫老没有回头,用像是叹息的口气问道:“年轻人,你会不会偶尔莫名回神,想到要去的某个地方、要做的某件事……其实并不是出自你真心的打算?”
废了好半天劲,就等来这么句玄学一样的反问,方亦的火气值飙升,差点都要达到被动激发“程序化心智”保护的标准线了。连续深呼吸了一阵,他才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的打人冲动,但也打定主意,放弃继续配合捧哏的活计。
于是方亦翻着白眼、没好气地讽刺道:“老人家稳重点,别学年轻人装文艺。说得那么飘忽,不就是个‘后悔’吗?找什么借口呀。谁还能逼着你去哪、去做什么?”
似乎是被方亦的刻薄打击到了,莫老的身形抖了抖,雾气激烈散开又缓慢收拢。
“哟呵!”方亦冷笑起来,毫不留情地补刀道,“老人家看起来很有故事啊。怎么,有什么耿耿于怀的伤心过往,说出来配个饭吧?我这没有酒,真可惜……”
莫老不轻不重地哼了声,走回火堆旁坐下,不再言语。像一个怕冷的老年人那样,缩手盘腿、面无表情地窝着,慢慢陷入了石化般的状态。
方亦不爽地瞥了几眼,心里嘀咕等吃饱再想办法收拾这老妖怪,便开始自顾自地从火堆上的烤后腿上切下肉片,把那些带熟能吃的部分塞进嘴里。烤兽肉吃起来很垫肚子,但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当然有一半是因为方亦的手艺太烂。
等到艰苦地喂饱了自己,方亦也折腾得有些疲累了,便歇了今天动手的念头。
他在旁边又新生了一堆火,然后清理掉原先的火堆,在那个位置铺上之前剥好晒干的兽皮。靠着之前火堆烧过的地面余温,这算得上一个简陋的暖炕。接着,他又捡了根烧着的枝条在皮毛面上扫了扫,算是驱过虫了,也能让妖兽的粗粝硬毛稍微松软些。
最后,方亦设定好“蚀客之钥”的警戒模式,便嗅着轻微的毛皮烧焦味睡了过去。
不过,在天方之域的光明重新降临之前,方亦就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感唤醒了。
那并非是“蚀客之钥”所判定的危机警告,而是来自生命对恐怖降临的感知本能。沉甸甸的莫名压力堵在胸口,让他呼吸不畅。
身边的火堆并未彻底熄灭,只是此刻,黑暗像有实质一样围拢,让光亮伸展不开。
那莫老和方亦睡着之前一样姿势、位置坐着,看了醒来的他一眼,随手将一块新柴枝添进火中,然后向着背离天方之域的方向偏了下头,用干巴巴的、无法分辨其中情绪的声音说道:“夜潮来了。”
夜潮、来了……
方亦皱了皱眉,轻易地联想到了它的另一个名字——妖魔之潮。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方亦根本无法产生概念,竟然会有比无光之暗更为深邃浓郁的黑暗存在。远方的天空中正是如此景象,翻腾如墨的云层从遥远的地方蚕食过来。当你注视它的时候,觉察不出推进的速度,但如果你转开目光再移回来,就会发现它更近了一些。这种不可阻挡的推进感,正是带来沉重压力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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