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年谷雨,启王良氏宾天,诸公子争赴王都均梁治丧。

……

这是离开边关、向驰州方向赶路的第四天。

此时天光敞明,照得四方上下一片鲜活,尽是暖意。

靠近齐国驰州府城的原野地带,有着微带湿润的季风自昆仑云海方向吹来,中间夹杂着泥土青草的香气。虫鸣鸟叫之声,被那些从地洞里探出来的肥硕脑袋拨动,撩起经历了漫漫旅途之人的困倦。

在一处河畔的草地上,十数人组成的骑队匆匆忙忙地用干粮填过肚子。动作快的一些人三两口吞咽后,枕着鞍具偷取须臾时间闭目休憩;轮换到负责伺候、检查换乘马匹的人,则满脸疲累欲死地牵马去到河边,进行简单的洗漱和喂水,再换好一应马具。

从一人两骑的配置,以及那些马匹的健壮优质,就足以看出这支队伍的来历不凡,至少也是世家大户才能养得起。

妖兽愚吕经过三代以上的驯养,才能称作“马”。

其中大部分也只能是“驮马”,往往是牺牲了愚吕的速度,换取足够的负重、耐力;而不到十一的比例之下,才会延续愚吕应有的体格和速度同时,兼具长途奔行的耐力。

这支队伍中将近三十匹,全是价值过千金的“优质奔马”。

但连日来,它们全被毫不吝惜地驱策着,从齐国庸关跋山涉水到此。因折蹄而被舍弃的就有三只,剩下的大半也都带上了难以恢复的劳损。

赶路的头天,队伍中人还都略有不忍,但到了后面两天,所有人连为自己叫苦的气力都不太够,也就再也顾不上心疼这些畜生。

方亦靠着蚀客的作弊体质,算是这批人里精神头最好的一个,但也每每期待休息时间脚踏实地、没有颠簸的感觉。

回想起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方亦至今都认为十分荒谬。

那天,在庸关的花楼厢房里,大掌柜容长贵和义子容烨转达了一个以妖兽“飞予”加急传讯送到的消息,一个让天下人都感觉被戏耍了的消息。

启王良氏自绝而亡,在诸多宫人的看护或者说监视之下,通过故意噎死自己的方式。

简直匪夷所思……

这个世界的王道规则非常奇特,王是否失德而死的差别是十分巨大的。

若是正常情况下,王无失德,自然寿尽而薨逝,则国家气运不失,王气存于玉玺,百官仙籍井然。半年丧期内,指定的御座继承人手持玉玺,称为“代王”,可继续颁布法令,治理国政,安然平稳地度过国丧。待下一任王获得天敕,登临御座,万事大吉。

而若是王失德的情况下,国家气运在此期间逐渐流逝不存,玉玺中的王气失去源头、难以维系,所任免的百官自然也不再受上天眷顾,往往随仙籍失效而寿尽衰亡。半年丧期后,诸位王室血统的公子升山争王,各凭本事。就算是王室血统后继无人,导致王姓更迭,也不算什么非常奇怪的状况,反而因为先王群臣不再,而少了最大的阻碍清洗。

但唯独启王良氏此次的状况,造成了极其复杂的局面。

启王良白无疑是失德的,可如今他不等气运耗尽便自绝而亡,反倒给齐国留下了一丝残余气机,这就导致了一些可能的变数。

首先,朝臣百官、天下方士,但凡未彻底脱离仙籍、尚能调用方术力量者,便是远胜一切的强大臂助,急需拉拢、招募来增加升山成功的可能。其次,若玉玺中的王气仍有残存,足够颁布法令所需,那么争得玉玺,执掌“代王”之权,便可治丧、督国、号令各州。这其中最重要的是升贬百官、调配地方军的权柄,一旦配合对其他公子麾下方士名单的掌握,直接釜底抽薪、革除仙籍,足以瓦解对方的势力,在升山之前便占尽先机。

正是这些突如其来的变数,将所有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家伙都给逼了出来。甚至可以说,让原本筹谋许久的各方势力,都陷入鸡飞狗跳的乱象中。

像与方亦切身相关的这边,容氏家主给大掌柜的最新传讯中,要求立即停歇一切边境商事;尽快抽调可用资源返回驰州,投入乱局之中,以求拉拢各地方士来投,争得足够的升山选王筹码。毕竟对于居住在天方之域的人们来说,方士是更熟悉、更有效、更值得信赖拉拢的力量;相比之下,猎氏不免有失体面。

因此,就在转眼之间,那些先前费力招募的猎氏变得一文不值,相应功劳也都成了苦劳。可怜负责打理边关事宜的大掌柜,不久前才突然收到家主密令、权势暴涨;可还没从介入乱局的忐忑不安中回过神来,已经又跌落云端,成了个辅助供血的边缘门房。

对于家生入赘出身,摸爬滚打至今犹不满足的大掌柜来说,这更进一步的机会到了手边怎可能轻易放走。那天夜里,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展露了自身赌徒性的一面,不惜砸落积攒的全部身家;令方亦和容烨精心挑选十二名实力出众的猎氏,骑乘“优质奔马”连夜赶回驰州,务必争取在四公子升山路上的随行护卫名单中夺得一席之地。

大掌柜所考量的是,启王良氏失德已久,最终所遗留的些微气运之力,不足以让齐国方士保有相应实力。这种情况下,熟悉如何应对妖魔的猎氏,在穿越昆仑云海的过程中,一定能发挥出不逊色于方士的作用。而方亦对升山争王涉及的法则回馈期待已久,怎么可能因为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放弃大好的便利机会,自然是表示全力以赴、争取成为随行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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