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错

芙蕖眉眼抽了抽，“你告诉我这是重伤？”　　　　“对我来说就是！”墨清盯着她，手上令牌晃了晃，“怎么样？要不要见？”　　　　大抵是芙蕖此刻内心有些愤懑，所以周围的厉鬼都蠢蠢欲动的想要往墨清身上扑过来。　　　　“好！”她狠狠的咬了咬牙，手上现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圆果子，她随手就将果子扔给墨清，似乎一点都不怕他拿着果子跑。　　　　“快让我见他！”芙蕖神色紧绷，“你别想着逃跑，我是这山的山神，一草一木都是我的眼睛，不跑不掉的。”　　　　况且她也能感觉的到，她现在很强。　　　　已经不再是那个胆小又一事无成的小山神了。　　　　“闭眼！”墨清不去看她，而是单手覆住了贝戋戋的眼睛。　　　　令牌上涌出一个巨大的空洞，黑黢黢的一片像是一道门，连接了鬼界地府的门，无数的悲鸣惨叫声从里面传出来。　　　　贝戋戋感觉到胸口的鳞片似乎又变得更加的灼热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走出来，让那鳞片分外熟悉和兴奋的东西。　　　　芙蕖睁大了眼睛，那颗沉寂了许久的心开始缓缓跳动，里面有脚步声传来。　　　　‘叮铃’　　　　锁链的声音不断传过来，一个裹着黑袍身形佝偻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他带着厚重的帽子，双目失明，手脚都被锁链给束缚住。　　　　低着头隐在暗处的脸叫人看不分明。　　　　“你……你……。”芙蕖眼睛猛地瞪大，在他抬头的那一刻看清了男人的脸。　　　　麻木怔忪，仿佛被人抽掉了魂魄一般。　　　　“尘白？”芙蕖几乎都要站不住，用力咬了咬牙根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记忆里那蓝衣少年温柔多情的样子早就没了，只剩下一个空然的躯壳和他手脚上的锁链。　　　　“别喊了，他早就不认识你了。”墨清神色淡淡，“他为了给你改命，让这度阴山多少生灵丧命，早就被剥掉了神格，抽出了情根，被罚在鬼界炼狱之中收服厉鬼，收满九万厉鬼才可重入轮回。”　　　　“他现在是收魂人尘白，不是上神尘白了。”　　　　尘白转头看了一眼芙蕖，虽然他双目不能视物，但额间有天眼。　　　　照样能看见前面的人，这女人不知为何浑身上下都很狼狈，腿上都是泥，像是从哪个泥塘里打了滚出来。　　　　一双眼睛里满满都是哀切和欲言又止，还有深深的绝望愧疚。　　　　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觉得她生的漂亮。　　　　他收过千千万万的魂魄，见过无数的美人魅妖，但都不及她十分之一的美。　　　　“尘白，这些厉鬼就交给你了。”　　　　墨清显然和他是认识的，清点了一下着整座山上的厉鬼，少说也有几千上万之数。　　　　“多谢你，每次碰到厉鬼都会叫我。”尘白知道自己犯了错，在炼狱受罚，却不知自己犯得什么错，旁人也不曾与他提起过。　　　　他拿出一个八角乾坤袋，袋口撑开，往天空上一扔，那些厉鬼一个跟着一个的被吸进那袋子里。　　　　贝戋戋站在墨清身后，看着芙蕖怔忪的看着尘白，而尘白只顾着收服厉鬼，连半眼都不曾分给她。　　　　她唇角上扬，哭了。　　　　“叮铃”一声。　　　　尘白手脚上绑着的锁链突然断掉，化成了星星点点的光芒散在空中。　　　　贝戋戋拽紧了墨清的手，疑惑的问：“为什么锁链断了？”　　　　墨清看着满脸麻木的尘白，叹了一口气。　　　　“九万厉鬼满了，他可入轮回了！”　　　　此事在阴渡山上开始，如今也结束与度阴山，芙蕖是因，而她同样是果，招来了漫山的厉鬼成全了还在炼狱赎罪的尘白。　　　　尘白收起八角乾坤袋，对墨清笑了笑，身上那些仿佛枷锁一样的灰黑衣袍一寸寸断裂，佝偻的身影也挺拔起来，苍苍白发寸寸为黑，紧闭的双目缓缓睁开，里面是两方最清澈的泉。　　　　“尘白？”芙蕖眼底有了神采，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尘白转身，撞进她狼狈的眼睛里，瞧着瞧着，露出了惊艳的神情。　　　　“你……你是哪家的小仙子？”　　　　他笑着，语气温和，却不见熟稔和深情。　　　　芙蕖眼中的泪转了两圈，没忍住，落了下来，砸在他宝蓝色衣袍里，晕开。　　　　尘白觉得这女人好看是好看，但有些奇怪，为什么哭了？　　　　“墨清神君，多谢你。”尘白从女人手上抽回自己的袖子，那令牌化出的黑洞里走出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他对着尘白招了招手，“走吧，总算是轮到你入轮回了。”　　　　尘白温和的笑了笑，跟着那白衣男子要往里面走去。　　　　“咦，尘白上神，你身后怎么还跟着一个尾巴？”白衣男子正了正自己的帽子，艳红如血一般的唇一抿，“这人谁啊？你认识吗？”　　　　“不认识，你认得我？”尘白弯下腰，看着她一滴滴的落泪，脸上露出一个笑：“小山神，我做了错事，如今总算是将罪孽赎清了，你该为我高兴才是。”　　　　“我错了！”芙蕖泣不成声，死死的拽住他的衣袖，“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不要我……。”　　　　白衣男人皱眉，要去拉她，谁料芙蕖狠狠一掌就将白衣男人逼退，死死的抱着尘白的袖子不肯松手。　　　　“墨清神君，麻烦您……。”白衣男人神情有些尴尬，没想到这小山神仙力这么强，连自己都不是她的对手。　　　　墨清点了点头，伸手就要去拉芙蕖。。　　　　谁知道腰上一重，低头就看见贝戋戋两只手死死的抱着他的腰往后拖。　　　　白衣男子就眼睁睁的看着纵然是对面着十位魔将的联手围杀也没退过一步的墨清神君硬生生的被拉了十步远。　　　　“你别去！”贝戋戋只觉得呼吸不畅，额上灵印越发的清晰。　　　　连接鬼界的门开始扭曲轻颤，白衣男人急了，“神君！快帮忙啊，尘白，轮回门马上就要关上了，快随我进鬼界。”　　　　尘白动了动手却怎么都没能狠下心把抱着他胳膊哭的女人给推开。　　　　墨清则是根本没去管他们，他回身抱住了贝戋戋。　　　　她额间灵印越发明亮，一个金色的‘贱’字缓缓浮上来。　　　　“戋戋，你要成为真仙了。”他眉眼温暖，“你长大了……。”　　　　从普通小仙成为真仙需要堪破心境，墨清也没想到贝戋戋居然会在这里迈出这一步。　　　　白衣男人满脸无奈的看着已经不想帮忙的墨清和根本帮不上忙的尘白，叹了一口气退让一步，“罢了，尘白，她要跟着就跟着，去了鬼界我再找人帮忙，度阴山有真仙要渡劫，我们得赶紧走了。”　　　　尘白紧绷的脸色好了些，任凭芙蕖拽着他的袖子，和白衣男人三个人一起进了鬼界大门，消失在原地。　　　　度阴山上厉鬼都消失了，露出了原本的样子，笼罩在山上的血煞气缓缓散去，荒芜的地皮和枯草却仍旧在，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变回以前生机勃勃的样子。　　　　贝戋戋一直都希望自己能早日成为真仙，但此刻她的神情却算不上好看。　　　　她直勾勾的盯着墨清，无视天空之上缠绕翻涌的惊雷问：“墨清，你也觉得他们做错了吗？”　　　　墨清一愣。　　　　“尘白上神喜欢芙蕖，想救她也错了吗？因为救了她，所以尘白上神就被惩罚非要忘了她是吗？”　　　　“芙蕖虽然活下来了，但千万年来她什么都不知道，但她刚才说她错了，她又是错在哪儿了？我不明白！”　　　　贝戋戋看着他，神情认真，一双鸳鸯瞳里是清明也是困惑，“你们说尘白为了芙蕖伤了万千生灵，那万千生灵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要我在意的人活着就好，你也觉得他错了吗？”　　　　天上的雷云汇聚，竟不知什么时候分成了黑白两色，黑色的雷霆里邪气四溢，白色雷光醇和温暖。　　　　两团交织在一起，互相拉扯交缠。　　　　“你也觉得他们错了吗？”贝戋戋眼底悄然漫上一层浅浅的红，却仍旧固执的抓着墨清的手问。　　　　“恩。”墨清手上穿云枪一现，雷光照亮他的脸，若清霜般寒凉，“尘白错了，芙蕖的命是命，万千生灵也是命，他不该用别人的血去续芙蕖的命。”　　　　轰隆一声，那黑色雷霆猛然间涨大了几分，几乎要看不见那温暖的白雷。　　　　贝戋戋拽着他衣角的手松开了几分。　　　　‘刺啦’一声，黑色雷霆猛地就对着贝戋戋落下来，撕裂开苍穹，凶悍涌下。　　　　墨清穿云枪猛地一挑，枪尖锋利的白刃划开那黑色雷霆，将那雷霆直接劈开，落在了一旁的一座山头上。　　　　山头被猛地炸开，尘烟弥漫。　　　　他缓缓弯腰，一手压在贝戋戋的脑袋上。　　　　温和了眉眼，冰雪消融一般。　　　　“但是，戋戋，有的时候，有些事情本就是错的，但我们却不得不做。”他抬头看了眼黑色雷云，露出轻蔑神情，“就比如我本该让这诛邪雷落在你身上，但我却不愿意。”　　　　“为什么？这样不是错的吗？”　　　　贝戋戋眼中露出迷惑，拽着他衣袖的手紧了几分。　　　　“有些事情，我们无法去考虑对还是错。”雷光将他的影子拉长，他说的话和她师傅说的半点不一样。“在你想出个所以然之前，你早就随着自己心意动手去做了。”　　　　“但做了，就要承受后果。”墨清站直甚身子，“正如我今天帮你挡了诛邪雷，自然也准备好了承受后果！”　　　　雷云翻滚，天空之上裂开一个巨大的裂缝，一个浑身雷光缭绕的仙人从里面迈步走出。　　　　声音如惊雷一般。　　　　“哪个仙人竟然受不住心境之劫，堕入了邪道？速来受罚！”　　　　贝戋戋被这声音引的抬头往上看。　　　　却只看见了墨清清瘦的背影。　　　　“雷罚真神，这里没有你要找的邪道。”他声音清冷，整个人如出鞘利剑，毫不收敛自己的敌意。　　　　雷罚真神眼神不太好，一开始没看清，只听清了，张着嘴巴就骂。　　　　“日你个雷光板板，你当你真神爷爷我瞎的？这么大的诛邪雷……。”　　　　走近了的雷罚真神半句话卡在喉咙里，看清了站在那邪道面前的人。　　　　“墨……墨清……。”他磕磕巴巴瞪大眼睛。　　　　墨清神色不耐，眼底一片寒凉。　　　　“我说了……这里没有你要找的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