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形珠价格虽贱,但若是大量收购,以我大梁珍珠的产量来看,三年之内价格必定翻上几番。”    薛无涯提出的每一个问题庄梦羽都想过应对的法子,于是乎此时面对薛无涯庄梦羽就像是一个押题全中的考生,对着试卷都快笑出声来。    “这一点侯爷大可放心。因为异形珠涨价、涨得越多就对侯爷越有利。”    庄梦羽早在被趁风提醒可以用珍珠粉敷脸的那天就问过浣剑京中珍珠的价格、产地还有产量。浣剑对这些东西知晓得不多,两人就到京中的珍珠铺子里去买了几颗珍珠,顺便和掌柜的闲磕牙把需要的资讯大略都打探了一遍。    这时代并没有人工珍珠养殖业,所有的珍珠产出全凭运气。能捞上多少蚌,蚌里有多少珠完全是随机的。大梁有几处地方曾经产过品质极好的明珠,因而逐渐形成村落专门靠捞蚌掏珠为生。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地方产出的珍珠不但多是异形珠,还个头小、光泽差,品相之差与高价完全无缘。    想要个大圆润、珠身紧密又细腻滋润的好珠就必须乘船入海至很远的地方。可乘船出海是要冒着非常大的风险的,食物和水首先是一个问题,船员的身体状况是另一个问题,海上的方向和天气又是另一个问题。乘船出海而不归的人实在太多太多,说是以命换珠也不为过。    珍珠铺子的掌柜长吁短叹,只道老天爷不让人活啊。最近好珠越来越少,几个村子的掏珠人都快活不下去了,只能乘船出海。    庄梦羽却是明白为什么好的珍珠越来越少——捞蚌掏珠的本质与杀鸡取卵无异。掏珠人捞上蚌来就掏,根本不管蚌的死活,蚌自然是越来越少。可没有蚌又哪里来什么珍珠?掏珠人捕蚌的范围只会越来越大,这就是个恶性循环。    看来可持续发展以及环保问题在哪个朝代都是问题,古代也没电视剧里演的那么美好啊。    “对我有利?”    薛无涯似笑非笑,庄梦羽则停止腰杆,从容笑道:“我有一法能使异形珠产量倍增!”    “不知侯爷是否知道,蚌能生珠是因为壳里进了砂砾石头。为了防止自己的血肉被砂砾石头划开,蚌才分泌出一层层的体/液将排不出去的异物裹起。”    薛无涯微微眯眼:“这你是如何知道的?”    不能回答薛无涯说“这在几千年后的世界就是个常识”,庄梦羽只好笑着胡说八道:“……就是、书上看到的。”    “哪本书?”    庄梦羽硬着头皮:“忘、忘记了……”    薛无涯盯着看了庄梦羽一阵,看得庄梦羽心脏狂跳不止。她害怕自己的谎言被拆穿,被人当成了妖魔鬼怪烧死。    幸好薛无涯只是盯着她看了一阵,并没有说别的。庄梦羽也就拍拍自己心口,继续道:“……掏珠人们不管捞到的蚌大小,只要捞着了便打开取珠。取出的珠不但品相不好,还害了小蚌的性命,让蚌无法生息。是以珍珠越捞越少,品质越来越差。异形珠的大量囤积更是拉低了异形珠的整体市价。”    庄梦羽拿出一份简易报表,放到了薛无涯的面前。因为她的手写毛笔字实在太丑,所以她尽量以简单得一眼就能看懂的小图画来阐述了自己的提案。    “所以我向侯爷建议:您不如包下几个掏珠人的村子,每年四到六月让掏珠人捞到蚌后不要开蚌取珠,因为每年的四到六月正是蚌群繁育生息的时候。”    “捞到蚌母可以人工养殖,等到蚌母生出稚蚌,再在蚌母壳上钻孔,将细小的珠核植入蚌母之内。如此便可以控制珍珠数量,蚌母也不会越捞越少。”    “只要子子孙孙无穷尽,珍珠的产出就能很稳定。人工养殖的蚌母有充足的营养来源,品质能够保证,通过培育得到稀有珍珠的可能性会远比出海捞蚌得到稀有珍珠的可能性高得多。最重要的是——”    “蚌不会因此灭绝,掏珠人也不必以命换珠。”    薛无涯看了庄梦羽一眼,再看了面前的宣纸一眼。宣纸上那火柴棍似的小人和有着人一样表情的蚌母都让他不自觉地用手指有节奏的轻敲桌面。    “你可知这需要花费多少银子?”    薛无涯的手指停下了敲击。他转过头去,用深邃得像是装入了一片深海的眼眸审视着庄梦羽。    说实话,他觉得庄梦羽说的不无道理。但是看见庄梦羽那种天真单纯的表情,他又忍不住想要煞一煞她的天真与快活。    他想告诉她世道险恶,这世间不是什么事情都会如她所愿。皆大欢喜只有话本里才存在,人间多得是四处碰壁的现实。    “我知道呀!”    听到薛无涯的问话,庄梦羽非但没有慌张,反而像只小狗一样兴奋地摇起了尾巴。她拿出第二张宣纸铺开在了薛无涯的面前。    “掌柜的说只要没有掏出好珠,一个掏珠人一年顶多能赚不到二两银子。假设我们包揽所有的珍珠,按月份给掏珠人工钱,一个月二钱银子,一年便是二两四钱银子。假设一个掏珠的村子有三十口人,那一年的工钱便是七十二两银子!”    “丹霞阁蜜粉我认为普通包装的小盒可定价一两银子,中盒五两,大盒十两。一个掏珠村子一年能提供的异形珠足够我们做几车的蜜粉!就算再加上物流费、人力费、研发费用、铺子租金还有其他的成本,我也能保证我们是赚钱的!”    都说谈钱铜臭,庄梦羽谈起钱来却是神采飞扬。    “而且啊侯爷,”    庄梦羽嘿嘿一笑,颇有几分无赖风采:“先下手为强!等丹霞阁的蜜粉有了名气,其他铺子肯定会照着我们的方子来仿制新式蜜粉。异形珠的价格会跟着水涨船高。”    “为了保证丹霞阁蜜粉的品质,也为了保证丹霞阁蜜粉的价格不跌,我们丹霞阁的蜜粉必定是限量的。那么我们用不掉的异形珠不就可以加价卖给别家铺子了么?现在没有人想到可以包下整个掏珠的村子,我们包下村子的费用是很便宜的,等到别家铺子再想去包下村子,他们要么付比我们高的价格抢人,被迫提高生产成本,要么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一家独大!”    薛无涯:“……”    他很想找点借口来告诉庄梦羽她的想法不可行,打击下庄梦羽的自信心。偏偏庄梦羽嘴巴不停,接着就开始讲怎么防止掏珠人毁约。    关外沙场众将讨论如何行军布阵,薛无涯一人就能舌战群雄。现在可好,一个庄梦羽就能让薛无涯无话可说。    薛无涯不甘示弱,仔细思忖庄梦羽的计划后便道:“蜜粉定价如此之高,你如何保证蜜粉销路?”    “这个简单!首先我们——”    薛无涯问一个问题,庄梦羽起码能给出两种解决方案。守在门边防止有人偷听的金戈和铁马已经傻了,感觉自己完全听不懂梦娘姑娘在和侯爷讨论些什么。    浣剑自认愚笨,没听几耳朵就放弃了思考。珍珠和玛瑙直接放空自我,只忙着给趁风打扇。    等到趁风身上的脱毛蜡已经完全干硬,庄梦羽和薛无涯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珍珠和玛瑙这才僵硬着相互使眼色给对方,要对方去提醒庄梦羽和薛无涯。    薛无涯一心想打压庄梦羽,结果只是让庄梦羽的计划愈发完整且可行。他心下烦躁,见一旁的几个下人都眼巴巴地盯着自己和庄梦羽,干脆问庄梦羽:“趁风身上的蜡干了后要怎么办?”    庄梦羽眨眨眼,不明所以:“就……撕掉啊?”    于是下一秒薛无涯大步上前,手一抬就在趁风铁青的脸色里撕掉了那一块块的蜡块。    趁风还来不及感到疼,身上的脱毛蜡就给撕了个干净。庄梦羽对着被脱毛成瓷人儿的趁风,忍不住鼓掌叫好:“还是侯爷厉害!”    回头看见庄梦羽满眼的小星星,脸上都是毫不矫饰的崇拜,薛无涯胸口里那种莫名的火气竟然瞬间如同被浇了冰水一般轻轻地化解开来。这让他自己都措手不及。    剧痛之下趁风没能叫出声音。等他忍过了那像是皮肤被撕开的疼痛,之后他也没有惨叫的理由了。    丢掉手上的蜡块,薛无涯心血来潮,问庄梦羽:“你想要点儿什么赏赐?”    “能有赏赐?!”    庄梦羽的眼睛更亮了,像是天上的银河都被她装进了眼睛里。    “有功则赏,有罪当罚,这是我薛某人的规矩。”    喔噢噢!!爸爸!您今天就是我的亲爸爸!庄梦羽很想这么抱着薛无涯的大腿喊。这上司和上司可真是不一样啊。她以前的上司从不主动对她提加薪,现在她不过是做了些自己觉得是分内之事的事情,薛骚包……薛无涯就说要赏她。    “那我要好吃的!特别是要好吃的肉!”    庄梦羽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报出一长段菜名,听的薛无涯都有些发愣。    “……你就要这些?”    仿佛在薛无涯的眼睛里看见了嫌弃,庄梦羽嘿然一笑:“您可别看不起吃的!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人高兴的时候得吃饭,难过的时候不也得吃饭?穷的人喜欢吃好吃的,富的人也喜欢好吃的。美食的面前,饥饿的人都是平等的!”    再一次被庄梦羽说得哑口无言,薛无涯却只是勾起了唇角。    小丫头有意思,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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