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下认识先父?”石墩将军颇感意外,怔怔地盯着苟史运。

苟史运老实作答:“在下无缘拜见过石前辈,以睹尊容。在下先祖童古贤倒与石前辈有忘年之交,先父在世时,偶有提起,在下尚有印象。”

中间有个典故,称作“命运无常”。

当年苟古贤精通理算,占卜、算卦亦是高手,不逊于撰写《推背图》的李淳风。石磙本是长安破落子弟,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成年后靠打短工糊口,一家人吃饱全家人不饿。攒得一些零碎银子,雄心勃勃,立志创一番家业,娶妻生子。他不怕吃苦又天生蛮力,做事踏实沉稳,吃喝嫖赌抽,一样不沾,按说发家致富当属正常。可叹时运不济,贩猪猪贱贩羊羊贱,贩了雨伞不下雨,贩了西瓜连阴天,靠山山倒靠水水流,攒了几次银子都打了水漂,二十五岁仍然孤苦伶仃一事无成,运气坏到喝口凉水都塞牙,放屁都打脚后跟。不甘心一生一世受穷,买了礼品托人引荐,求四品大员苟古贤施恩帮他算一卦,指条明路,转转运气。苟古贤一见,连连摇头,不肯说一个字。石磙当即跪倒,“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哀求苟古贤照直说,不必避讳,哪怕第二天大限到了,他也绝无怨言。苟古贤连连叹气,说他天庭阔而不饱满,印堂发暗,地阁看似方圆,下巴骨却逐年收尖,眼大而神散,耳跟上翘如被人提起来,一副破败之相,而且,面相显示,寿命只有二十六年。带路的人很同情,央求苟古贤转转运气,苟古贤说四方无运,只有东南一线,尚有一线生机,如果上天垂怜,兴许性命可保也未可知。言罢,也不收卦金,让他们及早离开。石磙万念俱灰,差点喝药上吊,在人劝说下,收拾一些衣物,关了栖身的小小院落,边行边找零工,一路逶迤,奔东南扬州而去。

一日走到河南道睢阳府地界,天降大雨,低洼之处泥流成河。趟水之时忽然踩到一硬物,不似寻常砖头石块,拾起一看,是一香囊。打开香囊,石磙大吃一惊,里面竟有一个玉蟾蜍,一个金马驹儿,另有十几两碎银。石磙虽然贫贱,但久在京城厮混,眼力多少还是有的。这两个物件价值不菲,可抵白银万两。非偷非抢,天赐之财,石磙有心留下来,又想苟古贤只说或许活命,没说横财。不义之财徒然招祸,打定主意寻找失主,原物奉还。隔日后半晌到了淮南道亳州府,一客店掌柜让他清理杂物,又见他厚道,清算工钱后管了晚饭,允他廊下歇息一晚。穷汉怀璧,睡不着觉。夜里闻得房内女子啜泣,后来渐渐微弱,忽听凳子倒地声音,暗道不好,一戳窗户纸,借月光竟见那女子影影绰绰地正悬梁自尽。石磙心道,天下还有我一样的苦命人,男女授受不亲顾不得了,救人一命,减少点自己的倒霉运吧。也不敢声张惊吓,运力推开房门,将女子轻放床上,返身关门,重又回到廊下。

那女子并未昏迷,片刻恢复,点了灯,轻喊大哥,让石磙进去。石磙有心避嫌,又想,两个都该死的人了,莫死守虚礼罢,劝一劝也是好的。进得房来,那女子劈脸一巴掌。石磙惊惶,问大妹子,我救了你,为何打我?女子说,我自寻死,与你何干?多管闲事!又嘤嘤啜泣起来。石磙先把遭遇讲了,说自己想活命也活不成,大妹子你不能更苦吧,有啥想不开非寻死呢?女子说,她已经身无分文,多余的一件衣服也抵了房钱、饭钱了,再下去只能眼睁睁活活饿死。她本官宦子女,手无缚鸡之力,撑不了几日,定会被债主卖到青楼抵债,不如死了干净。石磙说,他有的是力气,不如结拜成兄妹,他挣饭吃饿不死,只是他死以后,顾她不得了。女子说,那样也不能活,道出一番话来。她乃扬州三品武官、云麾将军之孤女,爹爹受人诬陷,被扬州大都督关进大牢,娘亲让她带了传家宝物,赴京城找爹爹的老主人——御弟大义亲王鸣冤,谁料宝物连同盘缠,一并丢了,她返程沿路仔细寻找,踪迹皆无,又饿又累,沦落到这家客店。不能鸣冤,爹爹必死,娘亲难活,她哪有脸活下去,还是早一步死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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