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清醒时还在拥裘围炉,今日推开窗,一对枯叶蝶落在她手背,翩跹追逐。

——她是越来越能睡了。

狡童兴高采烈地去煨新药,魏旻取来一银罐蜜饯有一下没一下地投喂她,味重就舀一口牛乳羹喝。

等她腹中不再空落得发疼时,魏旻取过绸帕,汲掉她唇边的奶印,从怀中掏出颇眼熟的半枚玉玦,举到光下,眯着眼注视片刻,若有所思道:“听说此物件,月儿也有一块?”

眼前的不是漆月早早毁去的那枚,只能是靖王留下的那枚了。

饶是见惯某人的神通广大、只手遮天,漆月也不由咋舌:“这件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做了这等亏心事,嫡母不可能到处乱说;靖王武功高强、口风极严。其余的没有一个知情。

这次他却没有回答她。“尚书夫人妄图谋害吾妻,胆子这样肥,夫人希望怎么处置?”

近来,弹劾尚书令的折子多如雪花,原因是他治理的河道爆发水患,民不聊生,尚书府前门可罗雀。

不久尚书夫人意外坠河,身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被路人泼了盆黑狗血,陷入疯癫,言及十年前毒害了府中一房妾侍,庶小姐的生母雪姨娘。

——她对着空气哭求对方别带她走,当夜离奇失踪,半个月后,尸体在城郊古庙被发现,竟是遭了雷劈。

尸首旁还有个半死不活的小丫头,据说叫“闵容”,也失了智。

此事被大肆宣扬,明尚书颜面无光,朝堂上弹劾的折子多如雪花,尚书府门可罗雀。

再说嫡女明琅归来,夜宿客栈,还像女扮男装混迹书院时一般,跟三位王孙公子同吃同寝,孰料某日采花大盗路过,给厨房饭食下了媚药,被店小二送错房,中途虽未失身,但也差不离了。

待药劲过去,明琅大怒,跟三位“同窗知己”割袖断义,独自上路,回府时被翻天覆地的变化惊呆——尤其,宠她如命的娘亲已然疯癫,还遭到谏臣口诛笔伐,责令爹爹休妻!

明琅心情烦闷,应女伴之邀赴宴,对于冷酷俊美如天神的靖王一见倾心。

姚妈得知后,教了她几句似是而非的话。

明琅原本不屑对心上人耍心机,奈何靖王堪称冰坨子,她使尽浑身解数都近不了身,只得死马当活马医,把这几句话说给靖王听。

一番云里雾里的话如有神效,她不费力地赖进靖王府,无论做饭煲汤,抑或红袖添香,对方都不再拒绝,甚至手把手教她习武,默许她小尾巴似的跟在身后。

家中境遇着实添堵,明琅也渐渐在有生以来头一次心动中,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与依恋,甚至想过就这么一辈子赖在王府算了。

这时姚妈求见,让她把尚书府的难处告知靖王,施以援手。明琅走近议事厅,就听幕僚劝谏,尚书府嫡女长住王府终究名不正言不顺,望王爷三思云云……她心慌意乱地溜出王府,去了趟药铺,托相熟大夫开了一剂“病不起”。

装病她最在行,服哪些药、服多少既不会被诊出,又能让大夫确诊她病情加重,可是她的拿手好戏,十岁那年,她就给这剂宝贝药方取了个名字:病不起。

靖王没撵她,当晚,装睡的她还因祸得福,享受到心上人的悉心照料。

病床上的她,求情的话好几次到了嘴边,又默默吞回去。

她真的很怕被心上人嫌弃,更担心被撵出靖王府,此生再无机会接近眼前冰雕般的男子。

府上的情况真的很糟吗?她不清楚,可料想也不会太糟吧?父亲清廉一世,陛下自会分辨。姚妈区区后宅下人,且追随娘亲顺遂一生,被丁点波折唬到也在所难免,夸大严重性吧?

她之所以心安理得地赖在王府,还不是仗着家世、才貌、眼界一等一的好?几本弹劾就吓得摇尾乞怜,今后她在靖王面前,怎么抬得起头?

明琅“病中”过得太幸福,享受着王府上下女主人般的侍奉,惦念着忙于操兵布阵、匆匆一面又要走的靖王,乐不思蜀,以至于忘了府中疯癫的娘,朝堂上遭受口诛笔伐的爹。

等她从冰山美男的怀抱回过神,不过七八日,尚书大人都被下狱了。

听到这里,漆月扑哧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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