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界大地的北端,有一座遗世独立的蕲州城。它与大夏国其他城池之间由一片无涯沙漠相隔,西北边又有盐湖海环伺,与外界往来不便,幸有城中的枫园武馆百年传承,临近的几座城池中的百姓倒也隐隐知道蕲州城的名号。只是传说中蕲州城气候严酷,人烟稀少,寻常人也不愿意跨越无涯沙漠到里面去一探究竟。
无涯沙漠自龙川城而起,绵延数十里,与蕲州城南郊的银柳林相接。银柳林中只长着银柳这一种植物,里面没有水,没有食物,也就几乎没有人能够跨过这片奇迹般的绿意盎然的土地。它就像是一道严实的屏风,将蕲州城与外界阻隔开来。
但是人们一旦咬牙走过了,就会看到银柳林的尽头其实是一户赤瓦朱户的大庄园,庄园之大,站在银柳林中张望也一眼看不到围墙的边界。
这天,盐湖海中送来了猎猎西风,银柳林的尽头处,烟黄色的枝条在风中飘摇。突然,在地上觅食的白尾地鸦纷纷扑棱着飞上了枝头,一名二十出头的姑娘与一名约莫十岁的小女孩从密密匝匝的银柳林中走了出来。两人皆青丝成绾,身着黑衣,像银柳一样身姿挺拔,英气勃发。
“顾念,往后你就住在这里,跟里面的师傅学功夫。”黑衣姑娘踌躇了一会儿,手轻轻搭在小女孩肩上,整了整她包袱的肩带。她的脸庞清丽白皙,手指却粗粝可怖,爬满了斑驳的伤疤。
叫顾念的小女孩点了点头,略带憧憬地打量着几十步开外的那扇大门。这就是枫园武馆。前些年,西界大地战事频发,烽火四起,大夏国向来尚武强战。枫园武馆在大夏界内颇有名气,前来拜师的人依旧络绎不绝。只是谁也摸不透它的标准,报名者大都铩羽而归,几年来收下的弟子寥寥。
“没什么大事,就别来找我了。”
“嗯。”小女孩语气很平淡,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说道:“懿娘你多保重。”
那个叫懿娘的姑娘听了这话,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想要开口却又咬住了唇。她暗自告诫自己,多说无益,收回了手,拉低了兜帽,转身像一条游鱼一样消弭在这片茫茫的银柳林中。
顾念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脸上没有表情,心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林子里的风渐渐停了,摆动的枝条停了下来,四周静谧下来。几只白尾地鸦出于好奇,渐渐向顾念靠拢过来。它们的“催催催”的叫声让顾念回过神来,她紧了紧肩上的包袱,闭着眼睛深吸了口气,向林子外的枫园武馆走去。
眼看她快要走到大门口了,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的男声:“嘿,你是谁?你刚才从那里出现的?”
她扭头一看,是一个比自己高了大半个脑袋的小男孩。他肤色白皙,一双眼睛清凌凌的,身上穿着一件象牙黄金色绣样的月白锦缎长袍。
大夏国不产丝,顾念虽不清楚锦缎的价格,也知道锦缎是极为昂贵的玩意儿。她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粗布棉衣,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就要走。她自幼只与懿娘朝夕相伴,对于不认识的人,向来是不多理睬的。
“你怎么不说话啊?”小男孩满脸好奇地追了上来:“我叫司徒计然,是枫园武馆的人。”他不等顾念回答,又继续说道:“师父说近日会来一个新弟子,是不是你啊?”
“我叫顾念,来枫园武馆拜师学艺的。”顾念听说他是枫园武馆的人,放下了戒心,一个个问题逐一回答了:“我刚才是从银柳林中出来的。”
“原来是真的!我刚才说看到有人从银柳林中出来,小何还不相信……”司徒计然的眉毛夸张地上挑,看上起十分吃惊:“穿过无涯沙漠再穿过银柳林,天呐,这实在是太好玩了!我早就想这么干了,可是他们每次都要我老老实实地从盐湖海中坐船过来,实在是没劲。对了,你是怎么说服你爹娘的?教教我呗!”
顾念在心里叹了口气,神色平静地开口:“我娘带我走的,因为太穷了。”从龙川城出海往北走的船家,每人得要五两银子,懿娘执着地要送自己到枫园武馆,两个人就要给十两银子,她们两个长年住城郊破房子饥一顿饱一顿的,实在是给不起。
司徒计然也拿不准她是不是在开玩笑,但还是没有追问下去,换了个问题:“那你怎么这会儿才来枫园武馆呢?现在可不是招人的时候啊……”
“我昨天在枫园武馆过了考核,晚上在银柳林中睡了一宿,今天早上接到信鸽传书,说我通过了。”
司徒计然听完这一板一眼波澜不惊的回答,瞠目结舌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银柳林中过夜?他再好奇,估计也得别人借他五个胆才能做出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他暗自纳闷,顾念到底是什么来路,一个愣神,却发现顾念又往前走了几步了,连忙说道:“等等我啊,那我可就是你师兄了……我们一起进去吧!”
顾念没有回头,倒是放慢了脚步,司徒计然向前小跑了几步,两人正好一同跨过了枫园武馆高高的门槛。
枫园武馆的大门紧闭,有一个髯须壮汉正坐在门楼处的摇椅上,闭目晒着斜照进来的阳光。他的肤色黑黢黢的,一看便是久经风霜之人。让顾念惊奇的是,他没张开眼,却咧着嘴说话了:“小司徒,又到哪里玩去了?”
“嘿嘿,老乔好,”司徒计然晃了晃手中的令牌,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家中有事,告了假。”
“你怎么又往家里跑?”
“你怎么又偷偷在这里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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