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深夜。重重护卫包围的皇宫之中,御书房的灯火仍旧通明。    大晋的帝王已近知命之年,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年轻人了。脱下了白日上朝时那顶冠冕之后,掩于重重旒帘后的他,其实就只不过是个面容威严中带着些许疲惫的老人。  现在这个时辰,对于一名老人来说,已经算是十分倦怠的时间段。不过对于一名帝王来说,还不到他该休息的时候。    安静的书房里,老人穿着一身石青色的龙纹常服,正低头就着灯光批阅手中奏折。    御书房旁边的侧殿门快步走来一模样年轻的小太监。那小太监悄无声息地走到一直默默站在老人身后的总管公公身旁,轻声说了一句话。在总管公公微微颔首后,便又如影子般悄步退下。    总管公公上前几步,对着老人轻声道:“陛下,司相来了。”    老人“嗯”了声,头也不抬:“请进来吧。”    很快,便见一精神矍铄、雪鬓霜鬟的官袍老人大步走了进来,在老人御桌前五步之下躬身行礼:“参见陛下。”    “司相请起。可是外城那边又闹出什么事了?”老人把朱笔放下,抬头看向下面神情似乎有些不对的司相,微微皱了皱眉。    老人显然常常皱眉,那眉间常年有浅浅的痕迹落在上面,挥之不去。    “启禀陛下。外城情势虽未减轻,可在德安寺大师们连日讲经的情况下,情势也并无扩大之象。想必过两日修士们来后,定能解决此事。”    闻言,老人眉纹稍减,却又不解道:“那司相为何神情有异,难道还有其他事情发生?”    司相顿了顿,才答道:“确有一事。今日花灯节时,城西的一条无名巷道突发大火。待京兆尹闻讯赶去时大火已灭,仵作在诸多灰烬之中发现了骨灰的痕迹。”    “嗯。”老人忍不住抬起手捏了捏眉心,忙被总管公公走过来按摩起了头部,欲裂般的头痛稍稍减轻后,才缓缓开口:“伤亡几何?”    “据仵作所言,大约有一至两人。”    老人面上没有什么,心中却微微松了一口气。    “司相是觉得,这件事有异?”老人缓了过来,抬手让总管公公退下:“是修士干的?”    司相肯定地点点头:“可以肯定,这其中有修士的手笔。”    “嗯。这件事你去查一下吧,叫兵城司的人帮帮你。”老人显然已经疲惫至极,不欲多说:“退下罢。”    看这样子,司相似乎有些担心老人的身体。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个什么,最后还是俯身退下:“是。”    待司相走后,老人忍不住合目往后躺在椅子里,一时被总管公公惊呼的声音吵到:“无妨。朕只是歇息片刻。”    “陛下还请去寝殿休息吧,会舒服一些。”总管公公柔声劝道。    “不必了,等会还要处理奏折。”老人闭着眼,突然轻叹一声:“听说老五今天闯祸了?”    “五殿下只是年纪小,爱玩些罢了。”总管公公笑着开解。    “十七岁了还小?”老人轻哼一声:“朕像他那么大的时候,早就帮着先帝批阅奏折了。”    其实老人像五殿下那么大的时候,玩得比五殿下还要厉害。    总管公公很聪明,知道这时候不该说话,便赔着笑。    “你啊,真是只老狐狸。”老人微微摇了摇头,又撑着椅子把手重新坐了起来:“好了,该继续了。你去给朕倒杯浓茶,别太烫了。”    “是。”总管公公笑眯眯地退了下去。    偌大的御书房顿时安静下来,空气中似乎只剩下老人翻阅奏折的声音。    良久。    “影六,你去跟着老五罢。”老人低着头,好似不经意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话音刚落,空气的流动似乎便产生了一丝微微变化。御书房灯架上的烛火闪了闪,很快却又恢复了平静。    ……    孟唯微笑着看向面前这位似乎有些二愣子的锦衣少年:“请问您是?”    二愣子少年怔了怔,然后有些害羞地低下头:“你未来的夫、夫君……”    孟翊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妖力一掌拍过去,但幸好被孟唯一把给拉住了。    “不如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再说话,好不好?”孟唯笑着微抬下巴示意了一下四周,满满一圈正围着他们看戏的围观群众。    “好好好。”二愣子少年忙点点头,然后也没管孟翊冷眼瞪他,紧紧跟在了少女的身后。    其实这少年出现在她面前的第一眼,她就认了出来。  是那个穿得花里胡哨被人抢劫又被她差点杀掉的倒霉公子哥儿——雄孔雀。    一开始她还不怎么信这人是那个雄孔雀,毕竟她对自己的那香一向很有信心,于是刚刚便看了一眼。在看到那熟悉的金光、隐龙、龙啸凤鸣后,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现在的问题是,这雄孔雀究竟是还记得她在假装演戏,还是他确实是突然又相中了她。    嗯?她为什么要说又?    “姑娘我真的对您一见钟情。我看到您的第一眼我这颗心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命运告诉我你就是我未来的媳妇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明日就可以去姑娘家提亲。姑娘喜欢什么样的聘礼?是金银珠宝还是绫罗绸缎?要不干脆都抬了去好了。日子就定在下个月的……”    孟唯垂于身侧的右手忍不住微微动了动,但终究还是忍下了。    在走到一处安静无人的地方后,那一路上一直在不停絮絮叨叨跟孟唯说着话的雄孔雀终于闭了嘴,突然换成了一脸羞涩。    与之相反,一路上一直沉默地跟在两人后面的孟翊,忍不住对着雄孔雀开口嘲讽了句:“你这是什么表情?怪恶心的。”    便见这雄孔雀似乎不胜娇羞地扭扭捏捏道:“娘、娘子带我来这儿,是、是不是想跟我……这,这会不会太快了一点点……”    孟翊额头顿时冒出青筋:“你叫谁娘子呢??还有,我也在这儿好吗?!你胡思乱想啥呢?!”    雄孔雀理也不理他,只眨巴眨巴那双俊秀的大眼睛羞涩地看着面前少女。他其实长得十分俊朗,是那种眉间带着一丝痞气的好看。可这种相貌搭配上一张娇羞脸就有点让人不忍直视了。    孟翊见那雄孔雀不理他,这下气得不行。双手都不由自主地攥成了拳头,满是寒冰地瞪着那个不知廉耻的厚脸皮。一双桃花眼的眼角也气得微微红了起来,显得越发瑰丽。    孟唯却似乎完全没有受到雄孔雀话语的影响,面上只扬着清清淡淡的笑,话里也带了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试探:“你叫什么名字?”    孟翊见孟唯跟他说话,有些气鼓鼓地撇过了头,走到了一边默默生着闷气。    闻言,雄孔雀却顿时兴奋起来,颊边还出现了两个浅浅的梨窝:“我叫莫妄。家住淮南永安街第十一户人家,在帝都也有一处住所。母亲早逝,家中只有老父和四位在各地居住的兄长。只有过年时才会聚在一起,所以你如果嫁进来你就是当家主……”    “停。”孟唯比了个手势,似乎有些无奈的样子:“我不会嫁你。”    “为什么?我家中还算有些薄产,你嫁过去只要每天锦衣玉食就可以了,我绝不会亏待你。”他似乎很是疑惑,补充解释了几句。    “不是因为银钱的原因。”孟唯轻笑。    “那是因为什么?”那叫莫妄的少年一脸不解:“那是因为我长得不好看?这不可能!”他长得这般英俊,绝不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    孟唯:“……不是因为你容貌的缘故。”    莫妄:“难道你心中存了人?”    孟唯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你总要告诉我一个原因,不然我绝不可能罢休的。”他这话说得那叫一个掷地有声。    孟唯想了想,便认真地缓缓解释道:“你我的路不同,所以你便是再好,我也不会嫁你。”    莫妄俊眉紧皱:“我不懂。”    孟唯这时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看着莫妄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儿。听他这样说,便对着他又笑了笑:“对,你不懂。”    莫妄似乎也感觉到了孟唯对他的态度起了转变,却敏锐地知道这似乎不是什么好的迹象。  于是他突然出其不意地靠近孟唯的身子,微微低头在她脸颊边轻轻一啄,然后迅速站了回去。    莫妄的耳边顿时传来孟翊惊怒的声音,眼前少女似乎也怔怔愣住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顿了顿,才道:“你不说,我不懂。”    ……    与此同时,距离帝都千里之外。    “大师兄,前面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鬼都南关城了。”一名叫郭枫的弟子放下手中的千里眼,转身对着正站在旁边望着前方的宿松道。    他们这些大门派修士出门前都可以去宗门处领飞行坐骑。此次下界,宗门便特意将机关飞船派发了下来,用以在其他众门派前充场面。    这机关飞船乃修真界以机关术闻名的墨家所造,坚固美观,可日行万里。尤其飞船本身的结界,据说可挡分神后期的全力一掌。在此次下界之行中,可以说是一大救命法宝。  大概是上次美髯修士一行人的惨重经历使宗门心有余悸。这次的队伍除却境界最低的明隐以外,大部分都是金丹期的修士,更别说由刚刚升入分神初期的宿松大师兄带头领队,可谓是万无一失。    要知这分神期在修真界算是长老级的人物才会有的修为,如今却出现在了一未过百岁的嫡传弟子身上。这等天资,放眼整个修真界也可谓是屈指可数。    郭枫瞧着眼前这修真界炙手可热的“天之骄子”,心里不由暗暗升起了一丝隐秘的嫉妒。    听到郭枫这样说,宿松微微颔首,表情温和地对他吩咐了句:“绕过鬼都,莫要靠近。”    郭枫低头应是,将那嫉妒埋于心底后,收起千里眼便向船舱里的把控室走去。    船板上只剩宿松一人站在那儿,一身蓝衣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瞧着鬼都那面的方向,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感觉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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