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绣的铁门前,一绿衣少女站在那里十指交错,有些紧张的左右踱着步子.    等天慢慢黑下来的时候,才鼓起腮帮子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轻轻冲着门的方向叫了一声,“娘。”    及肩长发随风飘扬,遮住了玉雪可爱的半边包子脸。    “是阿黛吗?”清冷的声音自墙的另一边传来,不带一丝感情。    纪青黛抖了抖身子,吸溜了一下鼻子,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娘,你认出我了?”    “恩。”里面的女子点点头,听到外面软糯糯的声音,态度终于软化了下来,“何时出嫁?”    “皇帝叔叔说了,后日就要把我送走。”说着,纪青黛垂下了眸子,想到即将嫁给那人,有点儿害羞,微胖的小脸蛋儿唰的变得通红。    墙的另一边没了声音,突然安静下来。    “以后就再也看不到母妃了。”纪青黛鼻子一酸,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流。    她是这桓北唯一的公主,却在十岁那年得知自己不是皇帝的女儿,从那以后,母妃顾倾城被打入冷宫里,时而疯癫时而清醒。    里面的顾倾城叹了口气,知女莫若母,阿黛一定是又哭了。    “不要想娘,娘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在西凉一定要万事小心。”顾倾城眼眶微红,阿黛性子软,也不知道能不能独身一人在西凉活下去。    狠了狠心,擦干面上的眼泪,“以后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娘!”    “娘——”纪青黛撕心裂肺的喊出了活到现在为止发出的最大的声音。    里面的顾倾城心里不好受,可别无他法,只有她狠下心来,才能让纪青黛没有后顾之忧的嫁到西凉。    “走吧,以后你的娘只有姜华。”没有任何留恋,顾倾城走到里屋关上门,阻断了外面纪青黛无休无止的哭喊声。    天上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很快便将纪青黛的薄衫打湿。    ……    三日后,晕乎乎的纪青黛的被侍女叫醒,闭上眼睛被穿上了衣服,摊在椅子上被梳妆。    鼻塞头热,好难受。    还要嫁人,更难受了。    纪青黛苦着一张小脸儿,没有半分要嫁人的欣喜。    “噗——”熟悉的温柔的笑声从身后传来,纪青黛马上瞪大了眼睛,“姜华娘娘?”    姜华,桓北皇后,也是桓北开国皇帝纪修杰的妻子。    “你娘不在,我给你梳头。”姜华笑笑,颇为跃跃欲试的拿起梳子一步步向纪青黛走来。    听到皇后娘娘温柔的声音,纪青黛一如既往的安静乖巧,坐在那里连瞌睡都不打了。    乖巧的挺直了腰板,瞪大了眼睛透过铜镜看到了身后虽上了年纪但面容姣好的女子。    柔顺的长发十分好梳,一边梳着头,姜华口中一边振振有词,“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听到儿孙满地,纪青黛又派自垂下了头,红了面颊一声不吭。    姜华拿过凤冠霞帔,放软了声音生怕吓到胆小的公主,“以后若是受欺负了,就告诉你三哥,实在不行告诉小六儿。”    抿紧了唇,纪青黛绷着小脸儿严肃的点点头,声音很轻很软的保证道,“我会在西凉很乖,不会闯祸。”    姜华没忍住,摸了摸好像是在置气一样的小嫩脸儿,这就是女儿啊,软乎乎的,就是比自家的俩小子强。    “恩,青黛最乖。”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姜华将红盖头盖在纪青黛头上,搀着纪青黛一步步走向平阳殿。    那里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新娘上轿便可出发。    之后的一切对纪青黛来说发生的极为迅速,像是做梦一样,她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被熟悉的气息包裹住,之后天地倒置,纪青黛感觉到一阵眩晕。    她被打横抱起来了。    纪青黛浑身僵硬,睁开眼睛但目光所及是一片鲜红,耳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身上所有的血液都叫嚣着朝着脑中疯狂涌去,心脏跳动不止。    抱住她的人轻抚她的后背,企图减轻她的紧张的情绪。    而纪青黛显然更不好过了,一想到颜君丞的手在她的脊背上,纪青黛就有种被人捏住软肋的感觉,身上的汗毛根根倒立,整个身子比僵尸还僵硬。    察觉到怀里的人的不适,颜君丞加快了前进的速度,迈着步子快速走到花轿前,一把把纪青黛扔到了花轿里。    纪青黛吃痛的捂住屁股,强行忍住想要掀开盖头的想法,在密闭的空间里,已经没有之前那般紧张了。    在心里的小本本里记了颜君丞一账。    端正的坐在轿子中央,纪青黛摸摸已经饿得瘪成一张纸的肚子,撇撇嘴巴,姜华告诉她一定要注意仪态,才能抓住颜君丞的心、震慑住西凉那帮小妖精。    可是她根本就不想震慑谁,也不想管谁,只想好好的混吃等死,最好永远没人注意到她。    走了两个时辰,肚子抗议的声音越来越大声,在安静的花轿里被放大数倍。    实在忍受不了饥饿的纪青黛自动忽略姜华的告诫,撩开红盖头从腰带里掏出包裹的厚厚的牛皮纸,小心翼翼的层层打开,露出了里面的的六张酥油饼。    纪青黛仔细的观察着每一张饼,并且抽出了其中最薄的一张小饼大口大口的啃起来。    最好的好吃的一定要留到最后吃,这是纪青黛信奉的人生哲理。    这时,轿子窗户上的帘子被撩开,在最前方领路的也是一席红衣的新郎官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潜回到队伍中央,手里捧着硕大的食盒通过窗子往递给了纪青黛。    笑弯了一双桃花眼,颜君丞心情很是愉悦,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新娘干了件什么于理不合的大事。    纪青黛瞪大了眼睛鼓着腮帮子发不出声音,手里捧着已经啃掉一半儿的小饼,呆愣愣的不知道是接还是不接。    姜华说一定要在洞房之后才能吃东西,要是饿了的话可以在保证在不被被人发现的情况下偷吃两口。    可是现在竟然被人看到了!    还是被颜君丞看到了!!    这该怎么办?    纪青黛急的直冒冷汗。    在窗子外面的颜君丞将纪青黛的呆样儿尽收眼底,把手里的食盒往里推了推,“给你吃。”    纪青黛没来由的心里一慌,顾不得擦净有些油腻的手,连忙把红盖头放下来阻断了窥视的视线。    像是存食的仓鼠一样,在红盖头的遮盖下快速把嘴里的饼嚼碎咽下去,又急忙把手里剩下的另一半小饼一口塞到嘴里。    樱桃小口根本装不下那么多的食物,纪青黛被噎的打了个饱嗝。    嗝还没打完,纪青黛的红盖头就被人掀开,窗外骑着马的颜君丞不知道怎么进到花轿里,拍着纪青黛的后背帮她顺气儿。    纪青黛眼睛向上一翻,咳嗦的更厉害了。    嘚嗦着一张嘴,纪青黛脸色发白,“颜太子,你快出去。”    颜君丞听到这奇怪的称呼,忍不住横眉竖眼,“你叫我什么?”    “……”纪青黛低下了头,又重新归于安静。    “阿呆,你已经是我的妻了。”    “嗝~”    颜君丞没有半分要出去的自觉,叹了口气,挨着纪青黛坐了下来,手指轻抚纪青黛的脸颊,声音柔软的不像话,“我希望你能和以前一样唤我君丞哥哥。”    “君,君——嗝~”纪青黛张了张嘴,可那句君丞却再也叫不出来了。    十年前颜君丞作为西凉送到桓北的质子,在桓北皇宫和纪青黛相处的特别好,她一度十分粘着颜君丞,天天跟在颜君丞的屁股后君丞哥哥君丞哥哥的叫着。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之间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纪青黛现在最怕的人也是颜君丞。    前些天被颜君丞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求婚,纪青黛心中有些许激动,可激动过后更是害怕,这样的人,真的会好好待她吗?    在嫁人的前一夜里,思来想去的纪青黛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守好自己的一颗心,就算清白不保也万万不能再次爱上他。    等到耗尽了颜君丞的耐心,就要逃出西凉去扶风找言弟去。    纪青黛不停的给自己加油打气,想好了出路的她十分心满意足,平复好了躁动的心,整个人又重新焕然一新了。    收拾好心情的纪青黛才发现小小的花轿里已经响起了轻微的呼噜声。    颜君丞靠在一个角落里,高大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头轻一下重一下的点着,显然是累坏了。    纪青黛往后挪了挪,好和颜君丞拉开两步的距离,盯着那张早就刻在骨子里的好看的脸颊,眼睁睁的看着颜君丞的头毫无支点的随着花轿的前进而晃动。    当颜君丞的头点到第三百零八下的时候,纪青黛终于看不下去了,拿起红盖头叠成方正的小枕头垫在颜君丞的膝盖上。    然后看准时机,趁着颜君丞的头再次低下的时候,纪青黛一个使劲儿,把颜君丞的头快速按到红盖头上。    看到颜君丞的头不动了,纪青黛满意的拍了拍腰间的饼子,看着熟睡的颜君丞,脸色蓦地一红。    刚刚,他是不是叫她阿呆了?    纪青黛后知后觉的把头埋到宽大的衣袖里,那句充满了磁性的阿呆在脑袋里一直不停的循环往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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