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过后,易贺再次堵住容佳。    这一次他是一个人来找她。    今晚有风,三节晚自习过后,时间已经不早,不远处的食堂里,有专门为高三学生准备的宵夜。    易贺带着容佳吃汤圆。    软软白白的汤圆一口咬开,花生馅料如岩浆般涌出。    热气从碗口散开,蒸腾而上,给容佳冷淡的脸蒙上一层面纱。    “别以为我会不好意思,是你硬拉我过来的,你付钱天经地义。”    吃白食能吃得这么理直气壮不要脸,容佳是头一个。    易贺还记得以前那些女生,哪怕再喜欢他的礼物,都要装出是喜欢他这个人的样子。    容佳连吃了两颗汤圆,咬开第三颗后,她噘起嘴唇往上吹气。    花瓣般的嘴唇,让易贺最先想到的,竟然是豌豆射手。    易贺强忍住,才没有笑出来。    “说吧,有什么事?”第三颗汤圆下肚,容佳开了口。    她的胃口还真好,这么腻的东西,易贺看着就反胃。    “我今天找阮绵说清楚了。以后她要再缠着我,就完全跟我无关。”    容佳点头,同时舀起第四颗汤圆,咬了个口子,等着它变凉。    “你的事也和我无关。”她语气十分凉薄。    易贺拿了烟出来,又不知因为什么没点着,只夹在手上,若有所思。    “就这事,没了?”容佳问。    易贺一只手无意识敲击着桌面,“不是,是我还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洗耳恭听。”她吃得起劲,根本不曾看过他。    易贺眼角弯了弯,看着容佳的眼神多了一点意味不明。    “你很厉害,给我的英语选择题答案全部是对的。按照这个推算,你的英语成绩有点不合理,所以我偷看了你的英语试卷,结果发现……”    容佳动作一顿。    易贺将烟放回去,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抱歉,没经你同意。不过你自己的试卷上错了七八题是因为什么?保存实力?你保存了多少?”    他陡地逼近,近到两人的气息交缠。    容佳连眉毛都没抬一下,一开口还是一股花生香味。    “那又怎么样,犯法吗?易公子不止会挖矿,察案原来也有一手。失敬,失敬。”    近在咫尺的嘴唇,像最娇嫩的花瓣,易贺曾经品尝过它的甜美,现在只是看着,都觉得心神一荡。    他不自觉咽了口口水,跌回座位里。    “别担心,你保不保存实力我根本不在意,反正都撼动不了我的名次。”    容佳:……这说法真是特别清新脱俗。    “不过我想请你做件事,给我做辅导,每天两百,星期天照付。你去画室,不就是因为想赚钱。我给的,可比画室多很多。”    容佳:“条件。”    “嗯?”    容佳笑:“你拿了钱出来,总有自己的条件吧?”    她竟然不是第一时间拒绝。    易贺想了一下:“除了休息时间,你要尽可能随叫随到。当然,我准备申请调到你们班,跟你做同桌,你要给我梳理知识点,并且随时辅导我,顺便负责监督我。”    容佳低头,小口地喝了几勺汤,抬头:“成交。”    --    吃完一起回去,临分开前,容佳叫住易贺。    “画室那件事,谢了。不过对我,你滤镜别太厚,小心哪天玻璃心吧唧一下就碎成渣渣。我是很容易为金钱屈服的。”她弯了弯手指,做着告别的手势,“易公子,感谢扶贫。再见。”    她轻巧转身,袅袅婷婷地往女生宿舍楼那边走,纤细的身影在夜色和灯光双重掩映下最妖娆的花。    转过身容佳就变了脸色。    是她大意了。    捉弄易贺时,她多少存了点炫耀之意,所以根本没留意到两份答案不一致的问题,只是易贺这个人真是太精明了,他怎么会想到查这一点?    --    容佳最后一个回宿舍,进去时其他六个人正在哄阮绵。    “绵绵,别哭了,不值得。”    “就是,他既然这样,你就一脚踹了他。两只腿的男生满地球都是。”    这是她说过的话。    容佳猜得出是为了什么,却还是问了句“怎么了”。    韩雨霏悄悄拉过容佳:“还能怎么了,还不是为了易贺。易贺今晚找绵绵把话说清了。其实我觉得这样更好,免得绵绵总心存幻想。可是绵绵她看不开。佳佳,你跟易贺……”    “我们没事。”    话虽如此,因为易贺对她的态度,容佳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不宜随意发表意见,正所谓瓜田李下,她说什么都有可能被误解。    甚至她不开口,都能被臆测成另一种意思。    尤其后面她要赚易贺的钱,这样形影不离,再多嘴也说不清。    她得好好想想,怎么样把自己撇开。    正发着愁,阮绵自己给了容佳一记助攻。    她一脸眼泪地看着容佳:“易贺喜欢你,他自己承认的。”    好,梯子来了。    容佳大喜,脑中飞快地组织了一下语言。    “你说错了。”容佳站在原地,双臂抱胸,“他那不叫喜欢,是占有欲。易贺这种人,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他越看重。要不然你们看着,我如果愿意跟他走近一点,最多一年,不是,半年,最少,最少是随时都有可能,他就懒得搭理我了。”    阮绵愣愣地看着容佳发呆,倒是有其他人反应过来。    “佳佳说得对,易贺这种人还就是这种脾气。”    “你啊,以前也实在太上赶着一点了,才把他宠坏了。”    “是啊,其实很多人都这样,要不然怎么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容佳得到了支持,也并没有觉得开心。    真是倒霉,才会无故被卷进这趟混水。    --    容佳不知道易贺用了什么方法,大概是资本的力量,第三天,她的同桌就换成了易贺。    这一换动,易贺当然是笑得合不拢嘴,周新茶其实也有点高兴。    容佳这几天,已经越来越威胁到她在原来那个小团体的位置,戚宝珠和南溪现在遇到问题,都更愿意问容佳。    现在把容佳调开,正合她意。    唯一不爽的,就是易贺从她的追求者变成容佳的。    易贺这人,真是靠不住,一点恒心和毅力都没有,才追这么几天就放弃了,幸好当初她没有答应这个人。    不过这样一对比,感觉容佳很廉价诶--追她怎么也追不上的,一追容佳就得手。    那个绿茶婊,还真是随便。    与此同时,戚宝珠和南溪却有点失望。    容佳这人看着冷淡,听说还敢动手打人,但是她讲解题目时特别温柔,从不像周新茶那样总有一种优越感。    而且容佳是真厉害,她讲解问题时,特别通俗易懂,南溪自觉接受能力差,经她一点拨,也能很快茅塞顿开。    她俩是真的不想和容佳分开,只是碍于平时收了周新茶不少小恩小惠,不好和这人翻脸。    --    容佳今天在课堂上,很少有地走了会儿神。    易贺跟她成为同桌这件事,最后会传成什么样,她实在无法预料。    大概她是心机绿茶这个标签,应该是贴上了,甚至应该有不少人在等着看她被甩。    这是容佳巴不得的,她真不想跟这个种马渣男一直捆绑。只是那即使到手的钱,可都是着着实实的真金白银,没道理不要。    金钱,实在太迷人了。    易贺这一节课,更是过得心猿意马,蠢蠢欲动。    窗外秋阳正好,室内佳人清新如画,就连颤动的睫毛,都有着独特的韵味,至于思考问题时,不经意抿紧的嘴唇,更是透着一点小可爱。    易贺单手撑头,盯着容佳的眼睛根本挪不动。    腿上忽然一阵剧痛。    易贺一声尖叫,跳了起来,噼里啪啦带翻了桌上的东西,差点连课桌都掀翻。    正在黑板上写字的老师猛转过身,眼神凌利。    “怎么回事,易贺?!”    罪魁祸首一脸严肃,正襟危坐的样子,摆明了要把自己撇个干净。    易贺:“潘予誉踢我凳子。”    无故被泼了一身脏水的易贺死党潘予誉:……老子真是哗了狗了。易哥色迷心窍不是人!    “潘予誉,你跟易贺要闹下课闹去,上课就要遵守纪律,下次再这样,罚你站讲台边。易贺,你快点坐下。你们要多向容佳学习。容佳同学学习态度端正,解题思路清晰,书写又工整,作为左右邻居,你们要多看看人家是怎么学习的。”    潘予誉:……老师,你听我解释,我是冤枉的啊。    易贺:……就是她揪我大腿的。    容佳面带微笑,好像因为表扬而在害羞。    易贺:……心机女。    --    心机女容佳还是很有敬业精神。第一节课下课,她从桌脚的袋子里拿了一摞的笔记本出来。    易贺被这阵仗吓着了:“你干嘛?别第一天就对我暗送秋波啊!”    容佳冷着脸,将笔记本一本本递给他。    “拿了钱得办事,这是我以前总结的独门秘籍,每个本子上都编了号,你这星期就先看这些,有不明白的就告诉我,我要先摸清你有哪些薄弱环节。”    易贺:“不用摸了,我全身都是弱点,到处都是漏洞,就等着你来填满。”    一派胡言。    “严肃点!”容佳敲了敲桌子,“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自己不努力,我再着急也没用。我知道那些钱对你是小事一桩,可是对我来讲,就是笔巨款。我想拿钱拿得心安一点,所以请你配合一点。”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是做人的道德,哪怕她再讨厌易贺,份内事一定是要做的。    当然,刚才那一下,的确是她在泄私愤。    易贺被她最后一句话打动,只是嘴上却不肯服软。    “行行行,我配合,我通力配合。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要我什么姿势我就什么姿势。”    这是在开黄腔了。    容佳抿了下嘴唇,假装没听懂,只冷声道:“第一,上课要专心听讲,第二,要学会主动学习,勤于思考,第三,我不怕麻烦,你付的钱,可是买我的休息时间,我会尽量在微信上给你解答。”    前面的话,都快把易贺听睡着了,一直到最后一句。    艹,他真是猪脑袋,竟然一直忘了这茬--主要因为他没有主动加女生的习惯,以前都是别人想着加他的。    两人当即互加好友,然后容佳站起来。    “你干嘛?”    容佳勾起嘴角:“上洗手间,要不要一起?”    易贺:……    --    易架翻开容佳的笔记本。    他从最容易理解的语文开始看。    最先看到的是容佳的字。    容佳的字清秀圆润,倒不像她人那么有棱角。    再看她做的笔记,即使学渣如易贺,也觉得这份笔记条理清晰,有重点,有难点,还有易错点总结。    果然学渣渣得极其相似,学霸的成功各有不同。    学霸和学渣根本是两个不同物种。    --    易贺调到四班这事,让四班的几个兄弟到了组织,想高唱一首《好日子》,今天是个好日子……    而五班那几个,只能挥泪唱《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当晚一帮人在小餐馆聚餐,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只有潘予誉,他是一腔悲愤。    “易哥太不厚道了,竟然栽赃我。”    易贺正吞云吐雾得十分潇洒,闻言眼皮都没掀一下。    “怎么着,替你嫂子背次黑锅很委屈你?我大腿都被拧青了我说什么了吗?”    钟浪:“你们那叫打是情,骂是爱,跟小鱼鱼受的委屈不是一回事。”    “就是,你俩秀恩爱,祸害我干嘛。”    “有没有青还难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易哥,有本事脱了裤子让大家验一下。”    易贺当然不肯。    众人一拥而上,将易贺摁在桌上,就要扒他裤子。    这帮龟孙子!    易贺好汉不吃眼前亏,立即大叫住手。    “我的裤子,只有我跟你们嫂子两人能脱。既然她不在,我自己脱行了吧!”    易贺这个不要脸的,在同性面前脱裤子脱得没有一点心理障碍。    他的右边大腿上,果然青了一块。    “真的青了,易哥可怜。我很同情你。”    “嫂子下手够狠的。打击位置精准,这要再偏一点,就伤到命根子吧?”    “易哥,老实说,伤到这里,你真不是变相秀恩爱?”    易贺一把摁住他:“我来跟你秀一把你干不干?”    --    吵吵闹闹吃了一顿晚饭,易贺回到教室时,容佳已经在座位上。    容佳单手支着头,散落的头发遮着半张脸,她另一只手很缓慢地翻动着桌上的笔记本,越翻,容佳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易贺大咧咧走过去,用脚勾住凳子,一屁股坐下去。凳子和地面摩擦时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能不能动静小一点?”容佳怒道。    她发怒时,声音都是压着的。    易贺无所谓的耸了下肩。    容佳抿了抿嘴唇,没再多言,显然是懒得跟他说话。    易贺这才发现桌上放的笔记本,是他已经看过,并用铅笔作了记号的。    看来她真的很敬业,不是胡乱敷衍他。    容佳又将视线挪到笔记本上,说:“我还以为你不会上晚自习呢。”    易贺上课十分随性,经常缺席,至于早晚自习,那更是不可能到场。    他从抽屉里拖了本书出来,习惯性地转起了笔。    “肯定要来啊,要不然你赚钱都赚得不安心。”    容佳头都不抬,“我现在觉得很安心。刚才我已经把你拉黑,以后我休息时间不要打扰我。”    什么!    易贺大手一拍,重重摁住她面前的笔记本。    “你干嘛呢?说话不算数是吧?”    容佳白嫩的左手食指尖点了点易贺的手背:“把蹄子拿开,我来跟你解释原因。”    易贺挪开手,容佳拿起笔记本,翻回第一页,指着易贺作的记号。    “这里不懂?”    “嗯。”    “这里不明白?”    “嗯。”    “这里不知道错在哪里?”    易贺有点心虚的点头:“嗯。”    容佳根本没往下翻,啪一下合上笔记本。    “一问三不知,你这两年都学了些什么?”    在这一瞬间,易贺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回到对老师还心存几分畏惧的小学阶段。    “容老师”的严厉,超出他的想像。    “我是真想知道,你当初是怎么考进一中的。这里不是重点吗?”    终于有个易贺能回答的了。他连忙举手抢答:“因为易正源交了赞助费。我那帮兄弟几乎都是这么进来的。”    容佳冰冷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难怪。”    易贺将容佳的这种笑容理解成学霸对学渣的无情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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