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清晨,还在宿舍睡懒觉的井亦波就被烦人的电话声音吵醒,闭着眼睛很不情愿地从被窝里伸出手摸索着拿起桌上的话筒,“请问这里是研究生院的宿舍吗?”,一听声音,井亦波一咕噜从被窝里坐起来,冲着话筒喊到:“老二,你到车站了?等着,我去接你”。
“哈哈哈,我现在就在你楼下啊”,米满仓电话里说。“真的假的,你别蒙我,大冷天的我还在被窝里呢”,井亦波有点不相信。
“我能蒙你吗,你们楼下有个广式早茶店对不对?”
“真的呀,老二等我,这就下去”,井亦波撂下电话,三下五除二把衣服往身上一套,顾不得提上鞋,边跑边系着扣子向楼下奔去。
早茶摊位旁,有一个买早点的队伍,队伍旁边一个身材精干脸庞棱角分明的年轻人正蹲在地上,身边有个行李箱,三年多没见面了,米满仓除了脸色比以前更黑了,下巴下淡淡的胡须增加了一份男人的沧桑和历练,或许坐了一晚上火车的原因,脸上有些许的疲惫。
井亦波朝米满仓跑过去,边跑边喊道“老二接招!”,身体快接近米满仓的时候,井亦波一个“泰山压顶”伸出右臂向米满仓“砸”来,米满仓一个“霸王举鼎”双手一架往上挡了出去,井亦波随后一个“黑虎掏心”朝米满仓抓来,不过不是胸口位置而是裆部,米满仓一个“旱地拔葱”腾挪闪开,随即俩人互相拍肩、捶胸,不顾买早点的人懵态哈哈大笑起来,这种奇特甚或有点小“猥亵”的打招呼方式对他们来说最熟悉最亲近也最合适,这是大二那年参加学校男子武术团体操表演时的动作套路,那个时候为了得第一,他俩一对搭档几乎得空就练,练着练着就成了日常的习惯动作。
井亦波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身材瘦高背特挺,头发又黑又硬略有卷曲,眼窝深邃,眼神里透着一股聪明劲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要是再壮实点儿真有一副欧洲足球明星的气质。
毕业三年多了,分别如同清晰的昨日,两位同窗好友第一次异乡相见,尤为亲切有说不完的话。在北方那个城市读大学的时候,他俩加上魏晋在同学们眼中有一点儿另类。周末没事儿的话他们三个大多时间就窝在宿舍里,很少参加各类热闹的聚会和活动。别看他们三个话就不多,但偏偏他们三个在一起的时候却是那样地和谐,背地里同学们送他们三个人“阮氏三雄”的雅号,他们也乐得这个雅号,米满仓为“老二”,魏晋为“老五”,井亦波为“老七”。
这三人各有爱好,一到周末宿舍里秦归尘回家了,孙朝阳忙着各个宿舍楼窜着卖东西去了,看看出去勤工俭学的时间还不到,米满仓就把桌子上凌乱的碗筷和杯子划拉到一个脸盆里,把报纸铺在桌子上当台布,再把宣纸铺在棕垫上,左手拿着字帖,右手蘸着墨汁一笔一划地描摹书法,魏晋喜欢把被子垫在肚子下面,整个身体像个弓形一样爬在床上,把夹着稿纸的硬皮夹子放在枕头上写诗歌,井亦波喜欢披着被子靠在床铺的墙上双手拿着游戏机打游戏,他们三人就是宿舍的一道风景,墨香弥漫中,有人在斟酌低吟着诗句,时不时还有游戏过关后激动的捶打床铺的叫声。
到大二的时候,网络开始出现,魏晋多了一项爱好就是网恋,井亦波多了一个爱好就是计算机编程,他俩对这两项新爱好简直到了痴迷的程度。
这三个来自不同家庭的“阮氏三雄”之所以能玩到一起,除了性格上都有点内向,喜欢安静之外都有相互欣赏的地方。米满仓和魏晋一起勤工俭学,他俩还是系学生会宣传部的得力中坚,是白依依的得力助手,一个写稿子一个出板报,配合得相得益彰。米满仓喜欢和井亦波玩是因为井亦波“富而不扬”,不像有些富裕的城市学生会不经意地在语言和眼神举止中轻视他。井亦波特别钦佩他俩学生中少有的“打工赚生活费”的劲儿,他和米满仓在一起,即使善意的玩笑也不开,井亦波有时候会请魏晋和米满仓在外面吃大餐,自己饭量小,学校的饭卡里的钱吃不完,他经常给米满仓打馒头。米满仓犒赏自己的方式就是去外面大排档吃“黑暗料理”,味道浓,最主要是便宜,米满仓大饼就着猪肝拌花生米一顿能吃锅盖大小的一张烙饼,他请魏晋和井亦波去吃,虽然每次去井亦波都不怎么动筷子,但看着他俩尤其是米满仓吃饭的“香”劲儿,井亦波常常一只手托着腮情不自禁地呵呵傻笑起来,三个同窗好友的开心默契超越了他们自身所有因素之间的差距。
那个时候的井亦波和其他同学相比还是比较幸福的。他的爸爸是一名颇有成就的工程师,后来当了研究院主管技术研发的领导,妈妈是市医院的主任医师,优越的家庭条件使得他的年龄和心智不那么协调,尤其是独立生活能力特别差。大学四年他所有的被褥衣物包括袜子都是装在一个大的塑料袋里,周末的时候魏晋或米满仓帮着带到外面洗衣店去洗。每逢节假日,当米满仓还在外面勤工俭学赚取生活费的时候,井亦波早都乘坐飞机去某个地方探险或者旅游了。有一次,井亦波刚买了一双价值一千多元的耐克牌鞋子,放在宿舍窗台上被风吹掉了一只找不到了,一千多元在那个时候可以抵得上半年的生活费,大家估计他知道这个事实的时候肯定会伤心难过,魏晋和米满仓甚至都想好了怎样去安慰他的词语,后来却发现井亦波跟没事人一样,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躺在床上打开刚买的商务通专心地玩起游戏来了,下个周末一双同款的耐克又穿在了脚上。
井亦波除了不能吃苦,胆子比较小,说话做事儿还有点稚嫩的孩子气,一到打雷下雨就害怕,他把宿舍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把门用凳子顶起来,实在还是害怕得不行了,就很难为情地对魏晋或者米满仓说“要不咱俩睡一个床上吧”,大家都憋着不笑出声,看着他往魏晋或米满仓被窝里钻。
有时候大家也跟他开玩笑,晚上十点多,他玩累了游戏端着脸盆准备洗漱,宿舍楼里静悄悄的,孙朝阳和秦归尘就捉弄他,秦归尘故意发出电影里“咿咿呀呀”鬼出来的声音,孙朝阳将头探出黑咕隆咚的楼道朝着还亮着灯的水房喊一声“鬼啊!”,然后关上门使劲儿从里面顶着,这时候就听见水房里“咣当哗啦”搪瓷脸盆磕在地上的声响,随之就是一阵井亦波吱哇乱叫的惊恐声,脸盆也不要了,就穿一条内裤拼命朝宿舍跑,脚底太滑一个趔趄差点滑倒,一只拖鞋甩出很远顾不得捡,跑到宿舍门口像被蝎子蛰了一样边捶门边带着哭腔喊“开门,看门啊”,宿舍里的几个家伙乐得被子都蹬到了地上,外面的井亦波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井亦波还是公认的学霸,这一点有点像他搞科研的爸爸,每次班级考试从没有下过前三名,他的很多作业代课老师都用来当作标准让大家传阅学习,自从网络开始兴起他迷上计算机以后,游戏也不怎么玩了,一个文科生天天钻研起了高等数学和计算机编程,每天抱着对文科生来说像是天书一样砖头厚的专业书籍看得津津有味,在毕业的时候更是出人意料地跨专业考进了广州一所重点大学的计算机专业。
“走,先把你的行李放我宿舍,一会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尝尝这里地道的广东菜,今天咱们不醉不归!”,米满仓说“你可别忘记了当初我最爱吃什么?”,井亦波说:“猪肝大饼呗,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去的路上有个路边摊,买一份带上,这味道饭店别说没有,有也做不出这个味道来”,“哈哈哈……”,两人会心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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