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敏感的话题,二十万部族军看似宏大,实则一群乌合之众,所以在场众人皆是心知肚明,只要出战,便是白送的功勋。完颜杲的问题只有完颜阿骨打有资格回答,说道:“宗望新败,不宜出战,王庭卫队护卫京畿,不可轻易调动,宗干负责监视城外敌军,暂且原地待命,至于其他军事调动,以吴乞买为主帅,斜也为副帅,协商决定!”谁也没有料到,完颜阿骨打会如此安排,完颜吴乞买和完颜杲对视一眼,起身领命,答道:“臣领旨!”完颜阿骨打挥手,示意二人落座,而后说道:“上京城难以攻克,今年的冬天则必须靠我们自己度过,黄龙府无人主事,朕想请国相大人先行返回,准备过冬事宜!”
完颜阿骨打的安排合情合理,完颜撒改立刻答道:“老臣领命!”又是一阵咳嗽,完颜阿骨打挥挥手,示意退朝。完颜吴乞买等人目的达到,自是心满意足,主动告退。众人离去之后,挞岩从内账走出,扶住完颜阿骨打缓缓躺着自己的大腿上,说道:“他们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完颜阿骨打闭着眼睛,说道:“如果朕所料不错,吴乞买是想拖到朕归天之后再攻克上京城?”只要涉及完颜阿骨打的身体,挞岩从来都是避之不谈。完颜阿骨打见状,自言自语,说道:“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朕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挞岩依旧没有说话,然而眼泪却难以控制地流下,落到了完颜阿骨打的脸上。泪水温热,落到脸上更是酥酥麻麻,完颜阿骨打不自觉晃动了一下身体。挞岩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伸手去擦完颜阿骨打脸上的泪珠,然而内心深处的伤痛并不是那么容易掩饰,新的泪水接连涌出。完颜阿骨打长叹一声,缓缓坐起,将挞岩拥在怀中,说道:“吴乞买他们这么做并没有什么过错,是朕想要打破祖宗立下的规矩!”挞岩并不关心谁坐那皇位,说道:“可是他们公然拉帮结派,势必威胁皇权,倘若真有一天刀兵相见,臣妾恐怕您不得安宁啊!”完颜阿骨打摇头,说道:“这些祸根,都是朕自己种下的,就算老天要惩罚,朕一人担着就好!”挞岩不停地摇头,说道:“是您让完颜氏名震天下,是您开创大金帝国,即便有错,也应该让您善始善终!”完颜阿骨打沉默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代朕拟旨吧!”挞岩有种不祥的预感,不自觉喊道:“皇上”完颜阿骨打阻止了挞岩的询问,说道:“你如实拟旨即可!”挞岩不敢造次,铺开卷宗,准备记录。完颜阿骨打开口说道:“天下纷乱,群雄并起,完颜氏历经三代,方又今日之格局。朕戎马一生,杀伐无数,上承先辈之遗志,下启万世之基业,然花无百日红,人无百年寿,朕年事已高,气虚血亏,家国大计恐难以事无巨细、面面俱到,百般权衡之后,特令谙班勃极烈完颜吴乞买摄政,兼领皇庭卫队。三皇子宗辅、国相撒改随朕先回黄龙府,安定后方!”
拟旨完毕,挞岩已是泪眼模糊,强撑着将卷宗捧到完颜阿骨打身前。完颜阿骨打先是抬手擦去挞岩脸上的泪水,而后拿起朱笔,署名扣印,并说道:“明日就把这道旨意传给吴乞买吧!”挞岩强行平复内心的悲伤,答道:“是!”
金国新创,但帝王传召,亦有固定的规程。挞岩本非拖沓之人,这一日,梳妆更衣花费一个时辰不止。然而,精致的妆容,华丽的衣袍,却偏偏掩盖不了憔悴的神情。御用的马车里,挞岩捧着昨日拟订的圣旨,随着车架的振动摇摇晃晃,毫无半分生气。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完颜吴乞买的大营。而此时,吴乞买、娄室、斡鲁三人正在推演阿骨打可能做出的反击,听闻挞岩传旨,三人皆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吴乞买说道:“真没想到,皇兄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娄室也是点头,说道:“挞岩皇妃虽然没有被正式册封为后,但这些年却一直是皇上最心腹之人,今日她亲自前来传旨,恐怕来者不善呀!”吴乞买却是一声冷笑,说道:“兄终弟及,这是父亲在世时便立下的规矩,今日就是皇兄亲临,我也绝不会退让半步!”
挞岩走的很慢,但每一步,却仿佛有千斤之力,让天地震撼、风云变幻。吴乞买身份尊贵,无需下跪接旨,完颜娄室与完颜斡鲁非皇室近亲,自是不可免礼。挞岩站在门口,挡住了斜照的阳光,长长的身影给人以无比高大之感,这一刻莫说旁人,就是吴乞买也是心生警惕。挞岩注视着吴乞买,一字一句说道:“谙班勃极烈吴乞买接旨!”吴乞买鞠躬行礼,说道:“谙班勃极烈吴乞买接旨!”而后挞岩正式宣读圣旨。圣旨的内容出乎所有的预料,宣读完毕的那一刻,吴乞买精神恍惚,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挞岩强行忍住内心的悲伤,说道:“谙班勃极烈还不领旨吗?”
宣读完圣旨,娄室与斡鲁相继起身。娄室轻推吴乞买,提醒其领旨。吴乞买终于回过神来,苍茫说道:“谙班勃极烈吴乞买领旨谢恩!”同时双手捧过圣旨。
传旨结束,挞岩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说道:“本宫有一事相求,还请皇叔应允!”要知道,挞岩可是完颜阿骨打最信任的皇妃,堪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时需要吴乞买相助?吴乞买不知深浅,试探着说道:“还请皇嫂明示?”挞岩说道:“皇上百年之后,皇叔得继大统,还请赐我殉葬!”
挞岩的请求,再次刷新吴乞买等人的认知。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可多见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最是无情帝王家。见吴乞买迟迟不做回答,挞岩再次说道:“难道皇叔就忍心让皇上一人独行黄泉路吗?”这一刻,吴乞买忽然有些羡慕自己的兄长,能有如此生死相随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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