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大宁都城。
贯城而过的浦水河畔,彩灯如虹,人潮涌动,喧嚣热闹尤胜往日。今晚,又到了年中乞巧佳节,宁都的才子佳人们纷纷盛装出行,或泛舟水面,或游于街市,期许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佳缘。
“站住,别跑!”在熙攘的人群中,忽然响起了一声怒喝,只见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面露凶色,急匆匆地以孔武有力的臂膀拨开人群,看样子是在追赶着什么人。就在前方不远处,一对父女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当即面露惧色,加快了逃奔的步子。
“爹,柳府的人怎么阴魂不散啊!”少女一边抱怨,一边将滑下手臂的包袱提上肩头。
那父亲瞥了少女一眼,埋怨道:“还不是你!不自量力强出头,在那柳公子的茶中下药。这可倒好,稻草人救火不成,反倒引火上身!”
少女瞪着一双大眼睛道:“您还说我,最后那五两大黄是谁添的?”
那父亲撇了撇嘴,理所当然道:“那么多人呢,又都是壮汉!”
“就是嘛!”少女笑了一声,正义凛然道:“谁让那柳公子以茶棚挡了他赏景为由,欺负那姐妹俩?哼,我就是看不过去,让他狂泻几天,看他还有没有力气霸道!”
那父亲喘了口气,不以为然道:“她们可怜,你爹不可怜?这一路上你闯了多少祸,爹帮你挡了多少事儿?爹如今比她们还可怜,你怎么不同情同情你爹?”
闻言,少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父亲脸色一板道:“还笑!”
少女眨了眨眼,俏皮道:“爹,您喝醉了可不是这么说的。”
“怎么说的?”
“您说有其父必有其女,女儿我善心热肠,仗义扶弱,颇有您神医秦越当年的风采呢!”
秦越瞪了女儿秦伊一眼,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声。这个活泼好动的惹祸精女儿,他是又爱又恨,每每教训时,她认错态度极好,指天为誓绝无下回,可转头就是屡教不改,下次必犯,实在是令他头痛不已。
两人跑了一段路,气力上有些不接。四下一看,前方右侧出现一条岔路。秦越有意让秦伊脱身,便让她向那岔路跑去,自己则以身为饵引开柳府的家丁,谁知他刚刚跑出几步,就听秦伊一声呼喝,转身一看,差点儿气翻过去。只见秦伊正向柳府的家丁招手做着鬼脸,两名汉子怒极追了过去。秦越气结,有女如此,纵是神医,那也绝对不得长寿!
川流不息的人潮中,瘦小的秦伊如一条精明的泥鳅,见缝穿梭,毫不费劲儿,很快便将两个汉子远远地落在了后头。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踮起脚尖遥望前方,只见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头顶的五彩花灯一直铺挂至远方,也不知通向何处。
就在她目不所及的街巷入口处,一辆看似寻常的朱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从车上跳下一个年轻随从,一紧身装扮清爽干练,随从转身抬手又扶下一位年轻公子来。那公子一袭月白色长袍,玉冠束发,腰间坠着翠玉流苏,面色苍白,却神情温雅,仿若清风明月,与这嘈杂的市井格格不入。随从扫了一眼人声鼎沸的街市,不禁锁起了两道浓眉。
“要不公子还是回吧,我去跟徐公子说一声,就说公子身子不适,不能前来赴约。”
那公子摇了摇头,温和道:“既然答应了,总不好失约。”说罢,微笑着摇了摇头。想那徐津定是被长公主扰得不得安宁,这才躲来此处寻“清静”,可见那位先皇长女的唠叨功夫多么了得,足以抵得上大宁最繁华的闹市。
“可是公子的病尚未完全恢复。”
“躺得久了,都快成木头了,出来逛逛也好。有些时日没见徐津之焕他们了,今日正好难得一聚。”那公子安抚地拍了拍随从的肩膀,笑道:“有你在,我放心。”
随从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自打公子上次犯病,便卧榻休养了近两个月,连何府的大门都不曾出过。今日,公子可是颇费了一番口舌才征得家主同意他乘车出府,哎,也罢,既来之那就遂了公子的意,让他好好与朋友聚一聚吧。于是不再阻拦,只默默地跟随左右,谨慎护卫着。
在他们身后,一条青砖大道笔直而过。由这大道向北,连接朱雀街,直通宫城正南的宣阳门。朱雀街恢宏大气,两侧多是官署府衙,入夜后本该少有人迹,然而此时,一辆华盖锦蓬的马车却停在大道的正中央。
马车前,站着一位锦绣官袍的中年男子,脸色铁青,一手指着前方急逃的黑影,咬牙切齿道:“给我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侍卫们应声追去,皎洁的月光下,一柄柄长刀晃动着让人战栗不已的寒光。
侍卫统领于烈持刀护卫在男子身旁,提醒道:“此地不宜久留,还请大王上车回府。”
中年男子瞟了一眼于烈,一双浓眉紧紧皱起,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语气却是冰冷如霜:“本王就在这里等!”他今日可算是倒霉透顶,白天在朝堂上,丹阳尹陆天毅再次参他私开邸店,强取豪夺,侵占民财,而宿敌尚书令何敬庭则借机上言弹劾。这师徒俩一唱一和,让他毫无招架之力,好在宁帝有意回护未行降罪,但仍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他斥责了一番,令他急废私业,归还民产,闭门思过。他颜面尽失,心中本就恼火,却又莫名遇刺险些中剑!哼,这刺客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刺杀他!他是谁?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慕王宁德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那刺客竟敢虎口拔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不管那刺客的背后主使是谁,他定要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慕王府的侍卫,一向以训练有素动如脱兔闻名。此时,数名侍卫紧紧地追在那刺客身后,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那刺客却忽然身形一晃,转向奔入了岔路的街市,瞬间便消失在了人潮中。这里人群杂乱,最适合逃遁,侍卫们不敢懈怠,当即追了进去。这一幕,刚好落入了隐身在大道对面的两人眼中。
“不好,我们来迟了!”黑暗中响起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跟过去!”另一个声音说道,听来年纪似乎更轻一些,语气却异常坚定。
“可是公子……”
“都是平民,哪里认得我?事情紧急,我们分头寻找,不要冲动,见机行事。”
那公子说罢,箭一般当先奔了出去,身形之快,只见一团蓝色的身影迅速地穿过大道,转瞬没入了人潮中。
“公……”年轻男子遥望着那抹消失的身影,十分无奈地叹了一声,“又是这样,是谁不要冲动?”说罢,看了看左右,见无异样,这才脚下发力施展身形,急速追了过去。
此时此刻,秦伊正暗自得意甩掉了两张“狗皮膏药”,又挂念着她爹是否安然脱险,刚要寻个人打听道路,忽见一道黑影带着寒气扑面而来。那力道很是凶猛,她还未及反应就被掼倒在地,而那黑影却一掠而过,带起一阵惊慌的骚乱。
“啊!强盗!是强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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