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春子时,天气骤冷,便是最繁华的洛京也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但洛阳宫内却依然灯火通明。

当朝皇帝自不是还在摆酒设宴、寻欢作乐。他只是独自坐在御书案前,死命翻看着历朝历代的兵战记事,其阶下虽有一人跪坐相候,但此人既已无法回答他更多问题,他也只望能从书中寻到想要的答案。

但兵战凶危、又何来必胜之法。他虽贵为天子,终究不过是一介凡人,本朝子民可随他差使,他国军兵又岂会束手待毙?

所以他也只能一面翻书、一面叹气。

阶下之人却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来奏道:“陛下是一国之君,只需有识人之贤、任人之明便可。这兵战之事,陛下既将三军交于马统帅,便该由他担了此忧,若仍需陛下在此伤精费神,那还要他这个三军统帅何用?”

“知天下、治天下,若是朕一窍不通之事,又何来‘识人之贤、任人之明’。”那皇帝放下书,盯着阶下之人问道:“朕知周尚书对朕授封马跃天一事不满。但你兵部虽也管着兵马钱粮,终究都是文官,难道朕该让老尚书领此重任,上阵杀敌不成?”

原来那阶下之人正是兵部尚书周卓,他听得皇帝如此之说,微微脸红,但又立即辩道:“马统帅文武双全,且年纪轻轻便功不可没,岂是老臣可比。但老臣反对此事,并非针对马统帅,只是这三军统帅乃前朝旧职,本朝自太祖皇帝起便从未设过……”

“先帝未设,却非说朕不能设!”那皇帝本不想多说,立即便打断了周卓。但他转念想到老尚书也是为国操心,又对自己的焦躁有些后悔,于是便深吸了口气,耐下性子仔细解释道:“本朝开国之初,休生养息,各军只需在本州清缴内寇,防备外敌便可,自不需统军之帅。但如今用兵之时,三军若仍旧各自为战,势必事倍功半。昔年幽并之战,虽说有西隅攻我个措手不及之因,但三军调度,更为致命,时中军深入幽州,东军防着海寇,唯有调南军守御并州,但南军陆战稍逊,抵敌不住,迫使中军不得不分兵回援,终于大败。而东军亦不熟水战,大船追不上海寇,便只得各处布防,有守无攻,平日里倒还罢了,战时兵马紧缺,方知是虚耗军力。当时若能有一帅统调二军,何有此败?”

“陛下所言甚是,三军共趋进退,远强于各自为战,此确是一人统领之利。”只见那周尚书鞠了一躬,又立即说道:“然太祖皇帝便是统帅出身,能夺下前朝江山,虽因昏君失政,也是靠手中掌握兵权。太祖登基后不再设此职,正是怕危于社稷。何况马元帅之父已是当朝右丞,如今又没了牛相约束,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陛下当真如此信得过马家不成?”

那皇帝见周卓提到牛老国师,不觉心中一寒。他数日来拼命研读兵书战记,一半确是在考虑胜负之法,另一半则是为了暂且忘掉同牛贤季的争论。他自幼胸怀大志,想做出太祖皇帝那般的功绩,但他既以太祖为榜样,自是把帝王功绩全理解为开疆扩土,后虽得牛贤季授以《清平论》,然幼时之志亦难消,两相杂糅,竟得出“一时太平是为兵战准备,而一统天下又是为了万世太平”的论断。但此论既无前例可援,他相辩时虽凭想当然说得头头是道,如今贬走了牛贤季,却连自己都开始有所怀疑。

但君既无戏言,此刻便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他只有尽量忘掉这事,先一统天下再说。

周卓见皇上沉吟,还道自己已打动了皇上,便继续说道:“臣也并非是说马丞相父子必将有不臣之心,只是万事有备无患,还请陛下三思。”

“嗯,爱卿此言也有一定道理。”皇帝回过神来,点头答道,“但周尚书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统帅’一职与各军大将颇有不同,虽能统筹三军的调度部署,却并无临战指挥之权,细节之处仍由各军大将自己定夺,更莫说行造反之事了。前朝末帝荒淫无道,将士们均早有反心,太祖虽确因统帅之职被拥为首领,但各军反与不反,却与此无关。老尚书说‘危于社稷’,莫非认为朕也是那等人人要反的‘亡国之君’不成?”说罢哈哈大笑,显见浑不介意。

“老臣不敢。”那周卓虽知皇上是在说笑,却也不禁心下惶恐,躬身说道,“是老臣见识浅薄,倒让陛下见笑了。”

“老尚书也是为了江山社稷,朕又岂会怪罪。”那皇帝笑罢,又点着头继续说道,“这几年百姓安居,国家富庶,自是以牛丞相为朕定下的农政、商政居首,但马将军四处平定流寇,也是功不可没。朕任人惟贤,不因其是马丞相之子便胡封乱赏,但也同样不得因此便克扣其功绩。至于爱卿方才问朕信不信得过,信得过、信得过又如何?”只见那皇帝忽然又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皇上虽信任右相马安国,却更信任左相牛贤季,这是满朝文武尽知的事情。而牛贤季为何遭贬,皇上又如何后悔,周卓这几日也一一看在眼里。此时见皇上不愿多说,便行礼后又跪坐了回去。

只见皇帝又翻开书,约摸看得有一炷香的时间,忽然听得御书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人边跑边喊道:“陛下、不好了、陛下!”

皇帝识得那声音是刑部尚书陈宁,心下一惊。他知平日退朝后刑部便有急事呈奏,也是通过待从传递,尚书亲闯御书房,本就是前所未有之事。更何况这陈宁近来告病在家,君臣已是半月未见,其不来上朝,反倒在这三更时分闯进宫内,更是令他惊讶至极,立马传进来,急问道:“爱卿身子好了?什么事这么要紧,教爱卿如此着急?”

只见那陈宁跑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喘息着回答道:“臣刚收到、收到荆州刺史……荆州牧佐符云鹰的急信,牛老国师、牛老国师出事了!”

“你说什么?”那皇帝听得,顾不得威严,立即便从龙案上跳了起来,几步跑下台阶,拉着陈宁急问道:“你再说清楚点?老国师怎么了?老国师怎么了?”

周卓见皇上下来,自也赶忙起身凑了过去。只见那陈宁依然是不住喘息,周卓一面帮其拍背通气,一面奏道:“臣知陛下着急,臣也一般,但陈尚书这个样子恐怕实在没法将事情说清楚,还请陛下稍安勿躁。”

皇帝见周卓如此说,才放开了手,但心中急切,实难自制。

耐得半晌,陈宁终于喘息稍止,立即奏道:“据符牧佐信上所言,牛老国师是为伏牛山山寇所害,他怕自己的奏章太慢,便请荆州兵马指挥使郑传忠直接发兵部加急文书,又直接遣人凭快马下书至臣处,让臣立即奏知陛下此事,臣虽久病未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说罢便回头看着周卓。

那皇帝也立即看向了周卓。他知道陈宁、符云鹰与自己一般都是牛贤季的弟子,尤其是那符云鹰自幼便跟着牛老国师学习,其治理荆州有方、据年长的臣子们所说并不逊于当年的老国师。自己多次想提拔于其,其却上书表示只愿守在老国师的故地,可见其对老国师的敬仰,此时其说老国师遇害,那自然是半点虚假都不会有的。那周卓也立即会意,快步跑回兵部翻找陈宁所说的那道文书,不多时便拿了过来。

原来前日马跃天和李通达杀了牛府众人后,见众匪将物事和尸身都搬上了山,立即回营命心腹军士以探哨之名“巡见”山下的弃车与血迹,因该处已是荆州地界,也顺理成章的报之符云鹰和郑传忠。符郑二人收到消息,立即赶往该处细查,不多时便发现正与牛府众人的行程与马车相合。后又见到那血迹直通伏牛山上,同时亦有大量人马物事出入之痕迹,便正中李通达之计策,断定此事是山贼所为。那符云鹰与郑传忠又与牛贤季关系颇深,由他们来奏知此事,不但增其可信,更是让人怎么也怀疑不到马跃天身上。

待那皇帝看完文书,已是抖得不成模样,半晌才吼道:“兵部尚书周卓!”

那周卓吓了一大跳,立即跪下说道:“臣在!”而陈宁也从未见皇上如此愤怒,虽其未喊他的名字,也赶忙一并跪了下来。

“你立即去统帅府传朕口谕,着三军统帅马跃天暂缓北上一事,同时你兵部做好钱粮准备,待朕明日下旨,先调司、荆二军为老国师报了仇再说!”

那周卓大惊,奏道:“陛下,那山贼不比流寇,仗着山势险峻,大军到那极难施展,而贼人们熟悉地形,随便一处便藏了起来,否则马统帅先前剿寇之时早把他们灭了,何以留至今日?就算司、荆十数万兵马一齐踏平了那伏牛山,若贼子望风而逃,也不过是空耗钱粮。更何况兵贵神速,北野若有细作在洛阳,早该探到我朝消息,再不北上只会令其更有准备,那时我军能否一鼓作气攻下幽州,就更难说了。老国师之事虽然憾恨,还望陛下以大局为重。”

“大局?什么大局?有老国师在的大局才是大局,现在老国师没了,便是平定了天下,怎么治理?靠你们这群只会‘年年依样画葫芦’的老东西吗?”那皇帝又骂了一阵,这才稍稍冷静了下来,接着说道:“马安国那厮不天天在朕面前吹嘘他儿子功夫很高吗?那就叫马跃天布置好各军,自己带些高手去取贼子的首级来见朕!此事限他赶在三军就位前完成,不可误了战机。”

“陛下英明,臣遵旨。”周卓磕了个头,起身说道:“那微臣先行告退了。”

“且慢。”那皇帝叫住了周卓,又回身对陈宁说道:“陈尚书,你刑部立即发文,告之邻近的郡县衙门,马统帅若有任何需要,全力相助。你若仍需休养、便把此事交给潘轩也成。”

那陈宁却摇了摇头,说道:“臣这身体本就好了个七七八八、如今老国师遇害,臣更责无旁贷。”说罢也磕了个头,站起来躬身说道:“臣这就去起草文书,也先告退了。”

只见皇帝点了点头,陈宁与周卓便相继退了出去。行不得几步,只听御书房内传来一阵哭吼:“恩师,朕对不住你!”二人只得叹气摇头,作礼相别。但陈宁身体不佳,未能注意到那周卓转身离去之时,嘴角已漏出了一丝笑意。

……

统帅府会客厅内,马跃天和李通达相对而坐,中间摆着一副檀玉棋具,只见棋盘上各处争端已定,二人却依然神色凝重,显已到了以官子争胜负的时分。

那马跃天虽是执黑先行,却显然在官子处落了后手,他见家师先前几个扳粘,已赚得十数目,好不容易待其先手官子用尽,自己显已处于劣势,却仍似有回旋余地,不由得拼命思索起来。

但沉思了半晌,马跃天终于算出,自己后着便不走错,也最多多得白子四目,贴完目后仍是小负,只好推枰认输。

李通达却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阿天此棋不似以往那般拼命攻我,却以守为攻,倒还真不好应付,我官子占优,却也只能小胜一筹,再过几日,我胜算真不多了。”

马跃天见家师赞许,也点头应道:“恩师说得不错,我少林功夫本就讲究‘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攻即是守、守即是攻’,只是先前无论争棋还是较武,我面对孱弱之辈尚可,棋逢对手之时偏偏就耐不住想争先,最后也总是技差一着。近日多得恩师指点,总算是有所体会,恩师虽只是三言两语,却十分易懂,好似还胜过我那和尚师父的言传身教一筹。”

“论武功,我尚不及阿天,又如何能和妙法方丈相提并论。”只见那李通达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但若论棋、论战,这‘攻即是守、守即是攻’,则未必能一概而论。拿阿天与我这局棋来说,大势交锋,阿天守势严密,我数攻不入,便落于下风,若是弱于阿天之辈,自是已经输了,但我棋力与阿天相若,虽落下风,却不致落败。待捱到了收官阶段,阿天的固守就不占便宜了,我便一鼓作气,转劣为优。若说这大势是兵家战事,攻守之势、虽无定数,那此官子便是兵战要地,胜负之手、当争必争。”

“攻守之势、虽无定数,胜负之手、当争必争。”马跃天仔细咀嚼这十六个字,当真觉得受用无穷,心下一喜,不禁半跪抱拳道:“多谢恩师指点。”

李通达见少爷如此,自是立即要扶他起来。但马跃天刚起身一半,忽然听见屋外有脚步声,二人转头望时,只见周卓一脸惊讶的站在门前。

但二人却不惊讶。他俩早知周卓要来,已吩咐过下人不必通报直接引进来,此时见周卓已到,便双双抱拳道:“周尚书。”

那周卓却是满腹狐疑,但他来之是客,也不好随意发问,只得回礼道:“马大帅、李将军。”

马跃天见周卓手中作礼,脚下却依然站在厅外不进来,笑道:“我统帅府又不是陛下的御书房,老尚书如此拘礼作甚?”又转头对引周卓进来的婢女道:“还不快请老尚书进屋。”

那周卓听得马跃天说,这才跟着婢女进屋坐下,手里捧着茶盅,却不喝茶,依旧来回望着马李二人。

此时二人也已坐了回去,看着周卓一副好奇的模样,却不说破。待那婢女出去后,只见马跃天抿了一口茶,说道:“老尚书来得如此着急,想必有所收获。”

周卓见二人故作神秘,又知正事要紧,便将自己今晚同皇上的对话,包括陈宁来报一事,一并说了。

那马跃天见说,点了点头,说道:“皇上之意,也确如我等所料,倒是辛苦老尚书了。”

周卓也点了点头:“别看皇上年轻,其实聪明的紧,要不是下官与马丞相殊无交情,只怕早就被识破了。”

“正是,老尚书既与家尊无甚关系,此事切记不可让他得知。否则依他的性子,会不会给本帅来个大义灭亲,尚未可知。”马跃天苦笑道。

“下官领会的。”那周卓微一沉思,接着说道:“但马丞相倒也罢了,那牛丞相才是个厉害的对头,此番他遇不幸,倒是我等之幸。”

马跃天听得此说,哈哈大笑,正要开口,李通达却抢先说道:“牛老国师一代贤相,要识破我等设计自是轻而易举,但他识的破别人,却勘不破自己,否则又岂会惹恼了皇上,最后还落得如此下场。”

周卓又楞了一楞,他虽知李通达说的有理,但见其竟打断了马跃天的说话,更是死盯着李通达。

只见马李二人又是相对一笑,那马跃天点了点头,笑道:“老尚书冒险探陛下口风,足见诚意,我等自也不便在隐瞒什么,老尚书既有疑问,但问不妨。”

“这……那下官便冒昧了。”那周卓又犹豫半晌,终于说道:“这位李将军先前一直在并州,下官虽无缘得见,但因一直居职兵部,军中之事,倒也还算了解。李将军自从军起,近十年只升得个什长便再无动静,而幽州一役更是全营中伏、只逃回李将军一个。但待两国议和后,李将军竟不过三年便直升至并州指挥使,其间功绩,下官仍记忆犹新。”

或许是在回忆其间细节,那周卓又停顿了片刻才接着说道:“但其后大帅凭武状元入朝,李将军便再无寸功,而大帅不但赶过了李将军,所凭功绩,更是与李将军如出一辙。后下官也得以升为尚书,又听传言说李将军是在幽州后讨好到了马丞相,才得以成为丞相心腹。于是下官也和满朝文武一般,均以为这李将军是仗丞相之势,借大帅之力,添枝接叶,这才得以飞黄腾达,因此待得大帅入朝,李将军自也没了下文。”

“所以老尚书见李将军在此,觉得十分奇怪?”马跃天又笑了笑,他虽早猜出周卓所想,却又想听其把话说个完全,便明知故问道。

“不,李将军虽先讨好丞相,但大帅既高升至此,转投大帅一方也不足为奇。只是李将军既是仗……”周卓见二人殊无阻止之意,终于狠下心来一口气说道:“只是李将军既是仗势鸡犬,又安能是大帅折腰?”

那李通达见周卓终于说了出来,大笑道:“好个仗势鸡犬,能得老尚书如此唾骂,也不枉小将十几年来这般模样了。”

周卓见李通达不怒反笑,口中似说他自己是在装模作样,可其中关键依然没有说个明白。但二人既没有直接回答,他也不便再追问,只能继续盯着李通达,脸上更增狐疑之色。

马跃天也大笑着道:“恩师,咱就别卖关子了,否则老尚书非几天几夜睡不着觉不可。”他见家师点头答应,勉强止住笑,正色说道:“方才老尚书也探得口风,皇上并非真将兵权交于我等,那老尚书可还记得我等先前所设计策?”

周卓点了点头,好像已有些懂了。

“要拿下三军要职,自是离不开老尚书相助,但若是只我一人,则也不需兵部作伪,只要恩师把建功之机全让于我,再将自己的余功末绩也都算在我头上便足够了。况恩师将才远胜于我,只是、只是……”

“只是我自幼便是个孤儿,虽自学了些浅显的武功兵法,但除了马老丞相这样的伯乐外,谁会在意我这等人说了什么。”李通达见自家少爷一副不便说的样子,便抢着说了出来,说罢长长叹了一口气,显是十分无奈。

“恩师何必自责、那营统领若个是肯听恩师说话的家伙,又如何会落的个全营覆没?”马跃天安慰了家师一句,又回过头来对周卓解释道:“我得到恩师指点,剿匪御寇自也事半功倍,因此老尚书方才所说‘仗势’一事是有的,但却是我仗的恩师之势。”

那周卓终于恍然大悟,立即抱拳行礼道:“原来如此,是下官失礼了,还请李将军多多包涵。”他兵部与三军各司其职,并无高下之分,先前在马跃天面前自称“下官”,不过是见马跃天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功绩,因此好生敬佩,此时知道了其中缘由,这份敬佩之心自也全数移向了李通达。

“老尚书不必介意。”那李通达回礼道,“老尚书先前把小将说得越不堪,那便是小将扮的越成功,故实是对小将的夸奖,又何来失礼一说。”

“如此便多谢李将军了。”那周卓口中称谢道。正事既定,他疑惑亦解,与二人又相互叮嘱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二人送至屋外,见周卓去得远了,马跃天不禁问道:“此人倒似诚心与我等相谋,其余诸事倒也罢了,牛贤季之事既已落定,此人与其也积怨颇深,恩师何不如实相告、更增其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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