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妈年轻时多漂亮?”
对,那个时候,老爸拿着照片,常常挂在嘴边的,是这句话。
尽管自己不是很相信,觉得老爸是拿着别的女人照片来忽悠自己,毕竟从懂事起,自己的母亲,那个满脸沧桑的女人,便绝不能称得上漂亮。
还记得,学校里每到开家长会的时候,自己就会哭着喊着,拽着老爸陪自己去——是为了享受一点点父爱吗?——并不是,只是因为在所有同学当中,自己的妈妈是生得最难看的。
节假日,别的小朋友都一家三口出去玩,只有自己,央求和爸爸两个人去游乐场、去肯德基,妈妈每次都很想参与这种其乐融融的亲子活动,自己每次都是这么制止的——做一个恶劣的鬼脸,然后嚷道:你那么丑,出去多丢人,在家里呆着吧!
原来自己的不孝,从那时就已经开始了。
记事以来,似乎一直都跟爸爸比较亲,妈妈......自己对她的定义,应该是一个会做饭、会缝衣服、会打扫房间的丑八怪,一点也不想亲近呢......所以当她吃了爸爸,自己才会那么愤怒、那么激动吧?真的只是因为她错了么?不是,这么丑的女人是自己的妈妈,自己一直认为,这本身就是错的。
「喂喂,子不嫌母丑,你这样不对啊。」
是啊,不对啊。
莫征看着泉水里翩翩起舞的巫玛,一时间走了神。
「你告诉我,你特么告诉我!」
「这叫丑?」
「这样的妈妈,丢了你的脸了是么?」
「是么?」
「丑怎么了?丑怎么了?丑就不能生你?不是她生的你?她为什么会丑?不是为了生你?为了生你!生你!!!」
「你特么给过她什么?给她带去过什么?」
「痛苦,孤独,不理解,肆无忌惮的挖苦,天长日久的冷落。」
「嗯,你给的不少。」
「你真是好儿子。」
「光听桃子说,你没什么概念对吧?」
「来来来,你瞅瞅,你仔细瞅瞅,你给我瞅瞅!!你妈当年为了生你,她放弃的是什么?你妈为了跟你爸在一起,她放弃的是什么?」
「看清楚了么?」
「看懂了么?」
「呵呵,全世界?」
「世界太小了。」
是啊......
长生不老都不要了,一身法力也不要了,青春美貌,不要了,就为生个孩子,谁会那么傻?
“妈。”
莫征看着泉水中的天仙,以泪洗面。
“不哭。”
隔着几千里,巫玛轻轻说道。
一瞬间,山崩地裂,冰融雪啸。
这座两千多公里长,拥有几百座巍峨险峰的山脉,每一寸土地都震动起来,白茫茫的山顶,积雪如海浪般向下奔涌,冰川裂成峡谷,一些耐寒的针叶树木倾倒向缝隙之中。
整座喜马拉雅怒吼着,咆哮着,每一个能够看到大山的居民都从睡梦中醒来,走出屋子,抬起头,仰视着那座几乎捅破天的存在。
顿珠跪在地上三拜九叩,涕泪横流,于芳盯着泉水,已经睁不开眼睛,因为那里散发着强烈的光芒,闪耀如正午的太阳。
然后清泉向上升起一道光柱,轰隆隆撕破天上的云朵,夺走了星辉与明月的姿色,挥退了黑夜的统治,把整座山脉、山脚下的茫茫原野,照耀成了白昼。
大山脚下,隆加村的村民全体走出屋子。把巫玛从萨城机场载到这里的司机也走出招待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站在人群中,跟着村民一起仰视山脉和光芒。
这一刻,大山的北面,无人不行注目礼,大山的南面,无人不举头凝望,当光芒达到最难以直视的极限,南北两面,来自两国的亿万百姓向天空挥起了拳头,像有人在指挥着一样,整齐划一,没人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但他们就是想为这场盛大的仪式挥拳助威。
呼!!呼!!
拳头挥舞起来,阵势惊人。
他们的助威似乎为山脉的怒吼加了伴奏,于是,草原沸腾了起来,荒漠沸腾了起来,山林沸腾了起来,冰川沸腾了起来,绵延无尽的喜马拉雅在这一刻开了口。
尽管无数年来,它更喜欢保持沉默,但是它要世人知道,它一开口,就是灾难!
当光芒达到最为耀眼的极限时,隆加村无论男女老幼,全体村民跪拜了下来。
他们的日子好了,不用再像以往一样,冒着生命危险去山里打猎,南来北往的旅客给他们带来可观的收入,村里盖了新房,修了新路。
是啊,时代变了,日子也变了。
但是他们记得,所有人都记得,山上那道光芒,是从祖先那里传下来的,保佑了他们千秋万载的,神!
他们一边叩拜着,一边发出震耳欲聋的,整齐的呐喊。
“巫玛!!巫玛!!巫玛——”
“代瓦!!代瓦!!代瓦——”
半山腰的某一处,一座寺庙撞起了钟,苦修的僧人把钟锤悠得绵长有力,他听着山野间的飞鸟鸣叫,野兽嘶吼,看着山下的草原荡起连绵不绝的波澜,他朝着光柱的方向,苍老的脸上爬满泪水,喃喃道:“活了......活了!”
萨城,非常公司藏区分公司已经乱成一锅粥,几位探长匆忙从家里赶来,汇合之后,备好了车,想要往大山的方向进发,结果被分司负责人拦住了,他面如死灰,摇摇头说:不要去。
泉水旁边的林子里,几个一路潜伏跟来的京州总部探员躲在树后,身体抖成了筛子,他们想要向公司汇报情况,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怎么形容!她是什么!到底是什么!谁能说得清楚!
呜——嗡——
光柱缓缓下降,从高空开始往下,将夜的控制权一点点还给黑暗,但在它不断缩短的部分上,亮度却没有丝毫减少,反而在增强,一直在朝着某个点凝聚。
最终,光芒落回在巫玛身上,在她的皮肤表面流光溢彩地闪动着,犹如顽皮的孩子投入母亲的怀抱,然后在她的安抚下逐渐安静下来,敛去一切锋芒,蛰伏在她的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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