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尽管当时二妞的年龄不大,但在农村那些年的生活,还是给二妞留下了很多难忘的回忆。而这些回忆,又大部分是围绕着一条小河,小河边的那块野草地,还有一种叫做“叫天天”的植物,以及那个叫做青荷的女孩的。

青荷跟二妞在同一个村子里,比二妞大两岁。青荷四岁那年,她的父母跟人学会了做土蛋糕的手艺。为了能靠这个多赚些钱,她父母就搬去了镇上,做起了土蛋糕的小买卖,把四岁的青荷和小她两岁的弟弟留在了乡下,让奶奶代为照看。

在乡下生活的那段时光里,青荷一直是二妞最为亲密的小伙伴。一方面因为两个人好像天生就很能合得来;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当时村里的孩子的眼中,两人似乎都是属于“没有父母”的那类小孩。

在二妞的印象中,青荷如她的名字一样,是个长相十分清秀的女孩子,尤其是她那双眼睛,乌黑清亮,就像两颗黑水晶一样,让人一看,就会有种纯净无比的感受。眼睛上方的两道眉毛,也长得轮廓清晰,秀气疏朗。唯一有些缺憾的就是,青荷的眼下有两个窝窝。而据村里的老人讲,那个叫做“泪窝”,还说一般长着“泪窝”的人,命中注定要么是她要常常为别人流泪,要么就是别人想起她就常常会为她流泪。

但那时二妞一直不太相信这种说法,因为她觉得青荷那么好,自己跟她在一起时那么快乐,她怎么会跟“常常流泪”这样的事扯上关系呢?再说了,谁要是惹青荷流泪,二妞感觉自己就会第一个不答应。但二妞没想到,后来先是惹青荷流泪;然后每次想起青荷,又常常会感到非常难过,偷偷为她流泪的,竟然就是自己。

事情源于二妞五岁那年,村里的孩子们中间流行起的一种选新娘子的游戏。玩选新娘的游戏的时候,一般村里的小伙伴们就会全部聚在一起,先让村里的男孩们推选出一个新郎,然后再由这个新郎挑选村里今天打扮的最好看的一个女孩做新娘,然后两人组成一个“家庭”。新郎新娘就是这个“家庭”中的“父母”,其他孩子就是这个家里的“孩子”,今天一天都要由“父母”照看,要听“父母”的话。

可能因为从小父母都不在身边,青荷和二妞对扮演“母亲”这个角色一直充满了向往。所以每次玩这个游戏前,二妞总是会提前跟青荷约好,一块去村子东头的那条小河边、二妞爷爷喜欢放羊的那块野草地上,采上两大把野花,然后把花绑在一起,做出一个花冠,一个鲜花项链,再用青草编出一个草戒指。等都弄好后,两人就剪刀石头布,谁赢了,谁就可以带上两人一起做的花冠、项链还有戒指,去参加村里小伙伴的新娘评选大赛。而事实也证明,两人的这个办法确实很有效,因为女孩子中当选新娘几率最高的,一直就是青荷和二妞两个人。

可那天,尽管跟青荷一块去草地那里猜拳时,二妞赢了青荷,也穿戴上了两人一块做的花冠和鲜花项链,还有草戒指,但后来,当天的“新郎”选“新娘”时,竟然还是选了青荷。后来二妞回忆起来,也觉得那天青荷的确是显得特别好看。因为那天她穿了一件崭新的青色碎花的单褂,下面配了条莲白色的裤子,眉眼被衬得特别清秀。

但在当时,看到“新郎”选了青荷做“新娘”后,二妞就觉得伤心极了,并且还把所有的伤心都化作了对青荷的不满,全部撒向了青荷。二妞记得,当时选完后,自己先是一把就扯下了头上的花冠,还有脖子上的鲜花项链,手指上的草戒指,狠狠仍在地上,在上面跺了两脚,冲“新娘”青荷气呼呼地喊了一句:“不玩了!”,然后拔腿就跑开了。

青荷在后面一边不停叫着二妞的名字,一边追了上来。追上后一把拽住了二妞,然后又小声对二妞说:“我把新娘让给你来当,还是一块玩吧。”但二妞感觉自己刚才被大家伤害的自尊心似乎依然未能恢复,于是用力赌气似的甩开青荷,看也不看青荷一眼,气呼呼地说:“不玩!”

青荷继续一边柔声细气地劝二妞:“早上在草地上的时候你不是还说咱们俩要一直在一起吗?”,一边又悄悄从衣服的口袋中掏出了几个“叫天天”,放在了二妞的口袋里。

“叫天天”是当时长在田间地头的一种野生浆果,成熟后就会变成紫色,吃起来味道很像新鲜的蓝莓。当时村里的小伙伴们都很爱吃,一有空就到处去找,然后采来吃。一般每年到这会儿,能采的基本都已经全被采光了,所以小伙伴们都知道,这会儿谁还能采到成熟的“叫天天”,是很牛的。青荷一向就很会找“叫天天”,每年到这个时候,她也总是为数不多的口袋里还会有“叫天天”的孩子之一。但青荷采完“叫天天”后,基本自己不太会吃,而是会留给她的弟弟。

二妞看到这会儿青荷为了安抚自己,竟拿出了她给弟弟采的“叫天天”,霎那间有些心软了。但又想起最近几天,在草地上俩人猜拳时,基本都是青荷赢,她已经做了好几天的“新娘”了!今天自己好不容易赢了一回,可“新娘”的角色却又这样被青荷抢去了。想到这儿,随着一股强烈的气恼之情从再次心中升腾而起,二妞于是再度拨开了青荷的手,把满心的委屈和不满全部撒了出来:

“谁跟你一直在一起!我爸我妈是城里的大学生,以后是要接我去城市生活的。你爸妈就是个卖鸡蛋糕的,我以后才不会跟你们这样的人一直在一起呢!”

二妞说完,就看到青荷似乎愣住了,她往自己口袋里放完“叫天天”的那只手被自己一拨,也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缩了回去,然后眼眶中有泪水开始悄悄涌了上来。

看着青荷瞬间噙满泪水的双眼,二妞突然有种难言的心痛的感觉,但刚才心中的那股气恼似乎又没有完全消除,所以跟青荷面对面站在那里,她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办。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然后二妞就又跑开了。

跑了一段距离,二妞感觉身后小伙伴们的喧哗声渐渐消失了;但与此同时,刚才自己看到青荷眼中的泪水时的那种心疼和悔意,却变得越来越浓重起来了。于是二妞停下了脚步,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身后已经没人了,远处的小伙伴似乎都变成了一个个模糊的小小影子。而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影,二妞定睛一瞧,似乎还站在原来的位置上在朝自己这边望着。二妞知道,那是青荷。

想起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站在那里,二妞虽然心中充满了后悔,但一时又实在鼓不起勇气再回去找青荷。犹豫了半天,二妞就想到这会儿爷爷可能正在河边那片草地上放羊,于是又偷偷转身望了一眼青荷,看到青荷已经转身慢慢离开后,就有点赌气地朝早上跟青荷一块摘花做花冠和项链的那片草地跑去了。

远远地,二妞就看见爷爷正坐在草地最高的那片土垅上,而下面的草丛里,家里的那三只白山羊正在安静地吃着草。二妞跑到爷爷身边,坐下,看了一眼爷爷,没有说话。爷爷看了看二妞,也没说话,而是用手摸了摸二妞的头。然后祖孙俩就一起静静地坐在土垅上,看着在草丛中吃草的那三只山羊。

夏令时节,是这片野草地最茂盛的时候。它虽然没有城市公园里草坪的那种工整,但长可没膝的茂密草丛,点缀其间的各色叫不出名的野花,在草丛间飞来飞去“嗡嗡”的蜜蜂,还有时不时从草丛轻盈跃起的蚂蚱……这一切,在炽烈的日光的照耀下,伴随着那一股股草丛特有的浓郁的植物香气,似乎都在彰显着一种原始而顽强的生命力。

二妞一直很喜欢这片草地。因为这不仅是自己和青荷的乐园,而且每次和小伙伴们闹了别扭,或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这里也是二妞的避难所。因为知道爷爷经常在这里放羊,所以如果遇到不开心的事了,二妞就喜欢来这里,然后坐在爷爷的身边,静静地呆上一会儿。爷爷年纪已经很大了,头发基本上全白了,眼睛开始变得有些浑浊,耳朵也不太灵了。虽然家里的人都劝爷爷这把年纪了,就待在家里,什么活都不用干了。但爷爷却总闲不住,每天都要找出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儿做做,放羊就是其中的一项。不过虽说爷爷现在是眼也昏花了,耳朵也不好使了,但二妞却从爷爷的身上,依然能感受到一些与众不同的,很奇妙的东西。

就比如从爷爷身上,二妞就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和事物,它实际的样子,其实与人们以为的那个样子,有时是南辕北辙的。就像眼前这片野草地,虽然看似无人精心照看,但因着大自然恩赐的阳光雨露,依然会以它特有的一种方式存在和生长。虽从外表上看,它的样子似乎过于杂乱无章了一些,缺少在提到草地时,城市里的很多人会联想到的那种平整方正的感觉;但对二妞和村里其他的很多孩子来说,这样的野草地却自有城市草坪所无法替代的魅力——因为这里没过膝盖的长度,正好适合躲猫猫;而每当清风拂过,草叶轻轻触碰小腿肚子时的美妙感觉,也是在城市公园的草坪上无法体会到的;更何况,在这样的草丛里,还能找到像“叫天天”这样美味的野果。

而对二妞来说,很多时候爷爷给她的感觉,打个不太确切的比喻,有时也就像这块草地一样——外面看起来的样子,跟实际的样子是大相径庭的。从外表看起来,爷爷似乎一天比一天更加衰残,眼也花了,耳朵也越来越听不清了,反应越来越迟钝,行动越来越缓慢;但在二妞看来,爷爷的那颗心,却并未因着身体的衰老也变得糊涂起来了,反而是越来越敏锐了。因为很多时候,人内心的一些想法与感受,无需任何言语,似乎通过一种神情,一个举动,爷爷就能感受出来,能够读懂;而对于内心需要安慰的人来讲,就像此时的二妞一样,有时爷爷的一个慈祥的眼神,一个温暖的抚摸,似乎就能让她起伏不定的心情,很快地平静下来。

自从跟青荷闹别扭后,转眼间,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在这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里,二妞天天要么跟着爷爷一块去放羊,要么就呆在家里,再没去找过青荷和村里的小伙伴,而青荷也没来找过二妞。虽然每天跟爷爷一块去那块草地放羊时,二妞都会回想起以前和青荷一块来这儿采野花,编花冠和项链,编草戒指,然后再兴冲冲地戴上这些,去参加选新娘游戏时的场景;有时也会因着想起那天自己对青荷说的那些话,还有青荷轻声细语劝自己,以及往自己口袋里塞“叫天天”时的样子,感到非常后悔。尽管青荷后来放在二妞口袋里的那几个“叫天天”,二妞也一直没舍得吃,而是把它们放在窗台上全都晒成了果干,然后又小心收藏在了一个小盒子里,就想着等到那天跟青荷和好了,带给青荷看看。并且在这半个月里,每次跟爷爷一块去那片草地放羊时,二妞也其实都会把这几个晒干的“叫天天”装在口袋里,就期望能在草地那里与青荷不期而遇,然后给她看自己一直小心珍藏的这几颗“叫天天”,然后两人就这样重归于好。但遗憾的是,自从闹了那次别扭以后,青荷就好像要故意躲着二妞似的,再也没在草地那边出现过。

4.天气开始一天热似一天。渐渐地,村外绿色的槐树,高高的柳树,都开始变得青绿繁茂起来,上面的蝉儿们也开始拼命喊起“热啊——”“热啊——”。室外的田野上,炙热的阳光把土地烤得白花花的,空气中不停翻滚着热浪。因着酷暑,除了村东头那条小河外,外面基本上再看不到到处追逐玩耍的孩子们了。

随着气温的升高,村里的孩子们也逐渐对选新娘的游戏失去了兴趣,而是把注意力投向了村子东头的那条小河。每到夏季,小河的水都会涨满。在这样炎热的季节里,面对小河清亮的河水,村中很多孩子都会不顾大人的一再警告,偷偷到小河里游泳戏耍。所以每年,村里都会出现好几起小孩溺水的事故。

后来村中的大人们就针对这个问题,想了各种办法加以预防。比如只要一入夏,很多大人就会在每天起床时,给自家孩子的屁股蛋上盖上印章,每天睡觉前检查。如果发现印章有被水浸过的痕迹,就知道孩子白天应该就是偷偷去小河里玩水了,然后家长就会狠狠教训孩子一顿,严加看管起来。也有些家长知道在这个事情上,光是禁也不是办法,于是就在加强看管之余,用自家的葫芦给孩子做成“土救生衣”,并叮嘱孩子每次想要去玩水时要披挂在身上。

但尽管采取了很多防护措施,每年夏天,依然会出现一两起小孩溺水的事故。而后来出现事故的这些小孩,基本又都是父母经常不在身边,主要由年迈的爷爷奶奶看管,像二妞和青荷这样的留守儿童。

一直以来,二妞的爷爷虽然年迈,但身体还算硬朗。虽说不能整日跟着看着二妞,但有时借着出去放羊的机会,多少也能帮着照看一些。尤其是在夏天去小河里玩水的事情上,爷爷对于二妞的安全问题很是重视。当时爷爷虽然没有采用盖章的办法,但就像有些人家那样,也特意在院子里种了些葫芦,然后给二妞做了个“救生衣”。每次二妞闹着去小河里玩水的时候,爷爷也都是尽量先放下手里的活,给二妞穿戴上“救生衣”,然后再牵上家里那三只羊,和二妞一块去小河那边,一边放羊,一边看着二妞。

不过同样作为“留守儿童”,青荷似乎就没有二妞那么幸运了。青荷和弟弟全部是由奶奶在照看。奶奶的身体不是太好,平时照顾青荷和弟弟的吃穿已经是有点顾不过来了,所以夏天下河玩水的事,根本是管不了。只不过以前,二妞总是跟青荷一起,所以每次一块去小河玩水时,爷爷也顺带会照看青荷和她的弟弟,“救生衣”也是三人轮流着穿上后,再下河去玩,所以一直也没出现过什么意外。

今年夏天,因为前段时间二妞跟青荷以及村中其他的小伙伴闹了别扭,而且整整半个月过去了,二妞看到小伙伴们,尤其是青荷,竟也不来找自己,于是也就有点赌气似地尽量躲着大家,近半个月的时间每天都是跟爷爷待在一起,没去过小河里游泳。

这天中午,二妞帮爷爷在家里剥毛豆,估摸着去田间干活的小姑快从地里干活回来了,爷孙二人就准备把早上吊入井里的西瓜提上来,切开给小姑吃上几块消消暑。但西瓜吊上来后,左等右等都不见小姑回来。约莫过了快一个钟头,小姑终于回来了,然后告诉了二妞和爷爷一个让他们震惊无比的消息:今天有个女孩在村东头的小河里玩水时淹死了。后来经过辨认,就是青荷。据说,当时青荷是和弟弟一块下河的,两人先在岸边水浅的地方玩了一会儿,后来青荷弟弟看到别的小孩都游到河中心去抓鱼玩,也闹着要去。青荷看弟弟闹得没有办法,就让弟弟先待在原地别动,自己摸索着往深处走了走,想试试水深。没想到才走几步,就踩到了河底的一个大坑,一下就掉了进去。因为当时青荷和弟弟待的地方,离其他小伙伴玩水的地方有点距离。所以等几个年龄大点的,水性好的孩子一块手忙脚乱地把青荷救上来时,一摸,已经是没气了。

二妞后来一直记得,自己刚听到小姑说出这个消息时,怎么都不能相信死的就是青荷。因为二妞曾听青荷讲过,一年四季当中,她最喜欢的就是夏天。二妞问她为什么?青荷说:因为一到夏天,到处就都是青青的颜色了;还有就是荷花,只有在夏天,才能见到荷花。她喜欢青色,也喜欢荷花,所以喜欢夏天。后来二妞才知道,青荷就是因为出生在田野里的青色最浓郁,池塘里的荷花开得最茂盛的盛夏时节,所以才取名“青荷”的。所以二妞一直觉得,这么喜欢夏天的青荷,怎么会在夏天离开这个世界呢?

而青荷淹死的那个夏天,在二妞的印象中,也似乎显得特别地短。一立秋,就开始下雨,然后天气瞬间就凉了下来。几场秋雨一过,整个田野也就变得好像再没有盛夏时的那种青翠欲滴的感觉了。那年村里池塘的荷花似乎凋谢地也特别早。立秋后的几场雨把很多荷花的花瓣都打落在了池水之中。而那些被打落在池水中的原本洁白饱满的花瓣,在雨水与池水的双重浸泡下,表面很快就生出了一道道绣黄色痕迹,再也不见了往日那种白花青叶的清丽可爱模样。5.青荷淹死那年,她跟二妞都是五岁。那年初秋的一个清晨,二妞瞒着爷爷和小姑,一个人悄悄来到了村西头那个刚刚堆起不久的坟包前。这是个很小的坟包,村里的人都知道,这么小的坟包里,埋的肯定是一个孩子。

前一天晚上,二妞做梦梦到了青荷,梦里她还是自己跟她闹别扭那天,穿着那件青色碎花的单褂,下面配莲白色裤子,悄悄往自己口袋里塞“叫天天”时的模样。早晨起床后,二妞就觉得心里突然想青荷想得厉害,于是等小姑和爷爷都下地去了以后,就一个人悄悄去了青荷的坟那里。

青荷出事那天,二妞也曾央求过小姑带自己最后再去看看青荷,但被爷爷阻止了。后来二妞才知道,爷爷这样做,是不想让自己看到青荷淹死的样子。其实那天中午吃完饭把自己哄睡后,爷爷和小姑就悄悄一块去了青荷家,帮着料理了一些事情。

不过后来爷爷曾带着二妞来过青荷的坟前。那次爷爷还专门在池塘掐了一朵荷花,然后让二妞插在了青荷的坟前,还告诉二妞说青荷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了。还说那个地方每个人最后都要去的,所以让二妞不要太难过。

今天是那次爷爷带二妞来过之后,二妞第一次一个人来。不知为什么,以前二妞听人讲起坟头啊死人啊什么的,都会觉得很害怕;但青荷的坟却并不让二妞觉得害怕。上次跟爷爷一块来给青荷上坟,二妞就没有感到丝毫的害怕。然后又听爷爷讲完那些话之后,二妞不仅不觉得害怕,还觉得自己心里好像真就没那么难过了,想青荷也不像之前想得那么厉害了。但昨天在梦里梦到青荷后,二妞心里突然又开始难过起来,今早一起来满脑子都是青荷。所以就决定,今天要再去青荷的坟上看看。

走近埋着青荷的那个小小的土堆,二妞看到上次来插的那朵荷花还在,只不过已经枯萎了。二妞在坟前站了一会儿,想了一会儿青荷,然后突然发现青荷的坟包上有几棵新长出的草。二妞记起上次跟爷爷一块来,当时爷爷看到坟上有草,就顺手全部给清理掉了。于是二妞站了起来,也想学爷爷那样,把青荷坟上的草清理一下。

有一棵草离二妞站着的地方远了一些,于是清理完眼前的几棵草之后,二妞就转到了坟包的另一侧。没想到刚转过来,赫然出现在二妞眼前的,竟然是长在坟包阴面的一棵“叫天天”。

这难道是青荷从另一个世界送给自己的吗?看到这棵“叫天天”后,跳进二妞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二妞走近这棵“叫天天”,细细观察了起来,发现它枝头上结着好多果实,个个都是饱满滚圆,散发着天然的光泽,看起来非常诱人。只不过如果仔细看,每个果实还都有点泛青。

二妞想起了村里人关于“叫天天”的一些说法。大家都知道“叫天天”味道好,营养也丰富,所以孩子们采来吃,从来也都不会制止;但唯有两种”叫天天”,大人们一再叮嘱过不准采,也不准吃。一种就是还泛青的“叫天天”,一种就是生在坟头上的“叫天天”。

以前青荷最会采“叫天天”,她似乎总是知道“叫天天”喜欢生长在什么样的地方,每次也总是爱带着二妞一块去采。采的时候,还会告诉二妞,那种紫里发黑,摸起来稍微有点发软的“叫天天”最好吃。有些虽然看起来也紫了,但摸起来仍然是硬硬的,那就是时候还没到,味道就没那么好。

想起以前每次青荷带自己去采“叫天天”时,只要采到那种紫里发黑的,自己总会迫不及待地第一时间放进嘴里,体会随着“咔嚓”一咬,果皮在齿间崩裂,瞬间那饱满果实里的紫色浆汁就会和着果肉,在嘴里四溅开来,然后满嘴就开始弥漫着一种“叫天天”所特有的那种清甜滋味,还有那特有的果香气的感觉,二妞嘴中的唾液立即多了起来。二妞突然记起自从跟青荷闹别扭后,自己好像一直就没再吃过新鲜的“叫天天”了。于是,看着眼前的这株,回想着以往吃“叫天天”时的情景,二妞感觉自己的馋劲儿上来了。

应该没事吧?看着这株叫天天,二妞暗想。青荷那么会采叫天天,长在她坟上的应该没事吧?再说了,这可能是青荷知道自己喜欢吃叫天天,所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后,她通过这种方式送给自己的呢!想到这个,二妞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高兴起来了,犹豫了片刻后,终于伸出手,摘下了上面的“叫天天”,然后迫不及待地塞进了嘴里……

那天半夜,小姑突然被二妞的呻吟声惊醒了。小姑起身一看,旁边的小床上,二妞在捂着肚子不停呻吟着;而枕边,是一大堆的呕吐物。小姑吓坏了,伸手一摸二妞的额头,呀,烫得不行。小姑赶紧把二妞身上被呕吐物弄脏的衣服换掉,把二妞放在自己床上,然后又把床边的呕吐物清理掉。这时再摸二妞的额头,感觉好像烧得更厉害了。小姑知道,小孩照这么个热度烧下去,肯定会烧出毛病来的。但医院离得又很远,怎么办呢?小姑一时没了主意,无奈,只能叫醒了另外一个屋的爷爷。爷爷见状,跟小姑商量了一下后,就决定去后面二奶奶家借小叔的那辆自行车,然后送二妞去医院。

小姑在屋里照看着二妞,爷爷去敲响了二奶奶家的房门,把情况大致说了一下。二奶奶一听,二话没说,马上冲到屋里叫醒了正在酣睡的小叔。小叔醒来后,披上衣服,扣子都没来得及扣,就骑自行车,连夜把二妞送到了镇上的医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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