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纷飞的季节,整个皇城仿佛被拢进了雾中,苍穹降水,大地生烟,朦胧得如同一轴烟雨图,窗檐外雨珠顺着瓦片滴落,分割了两个世界,窗外,是画里,窗里,是画外。
“今天你怎么这么大方,是因为流炎要回来了吗?”少年停箸,满足地叹息了一声,顺手拿起放在一边的银色面具,也不在乎根本不搭理他的青叶,一桌丰盛的餐宴,没怎么动过的是素食,几乎光了的一定是荤腥。
酒楼外雨势不大,街上也算热闹,才得到满足的少年心情似乎不错,取过倚靠在店外檐下的白伞,就要再去逛逛,店小二热情地在一旁喊着二位慢走,青叶打开伞,忽然有些倦怠,每天都重复着做委托的生活,他从未看懂少年要的是什么,也从不明白他自己在图什么。
“哗!”身前突如其来的雨幕模糊了青叶的视线,看着身前被浇得透湿的白色身影,他有些愣怔,方才那比倾盆大雨还恐怖的水流,是从伞里落下的?不过这架势这阵仗,看起来可真是大快人心
莫说青叶,连店小二都被吓了一大跳,这个可是有钱的小主儿,在天香酒楼这种地方一个人吃都能一点就是一大桌,还每次吃剩大半桌,这样的人要是把怒气撒向了酒楼,他也不好交代,“客客官,您”
少年撑伞的动作僵硬在了中途,他也看到了街上各种好奇的目光,渐渐沉下了脸,却一言不发地打着伞离开,也不在意湿透的白袍贴在身上,勾勒出了少年清瘦的身材。
青叶看着少年的背影,收起了心里的一点幸灾乐祸,眸中罕见地出现了复杂,他几步上前将外衣披在了少年肩上,狭长的眸中微冷的寒光堵回了四下议论指点的目光,口中却道:“公子,春风雨寒,当心着凉。”
春季的雨,在那些高贵的人眼里如诗如画,有情有趣,可在他眼里,就是下了场麻烦,他嘀咕着,扯了下盖在菜筐上的厚布,却没时间为自己拢一下衣服,再次拉着车向那个天子脚下最有权的府邸走去,当然,他走的是后门,还只能走到门口,谁让他只是个菜农呢。
刚走到门口,一阵风吹来细雨纷飞,随同一张纸一同糊在了他的脸上,眼前突然一暗让他不禁骂出了声,听到响动的府兵却突然间出现在菜农四周,这让他刚取下纸想扔掉的动作一僵。
“这是什么?”
“大大人,这就不知哪儿飞来的一张破纸,”他匆忙回答,伸出了手,被雨水润湿的纸上字迹微微模糊,他不识字,只觉得这字怪好看的。
那些府兵站在雨中也多有不耐,正要催菜农送菜进去,却突然被其中一人喝住,那人走上前,仔细看了几眼,小心地接过纸张,“这是”
另一位明显是头领的人上前,接过纸的府兵忙附在头领之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一个月的时间,皇城似乎早已忘了曾经的伤痛,城西当初被焚毁的街上,如今名气最大的就是当初烧毁最严重的夜来客栈,因为即使曾经的客栈中死了三个皇族,可他们可以依然平安无事地开张,而且能让皇族入住的客栈,也引得人们好奇不已。而在夜来客栈,有一个兼当马夫的店小二和一个悠闲得天天喝茶长毛的仆役,已经成了城西百姓耳熟能详的谈资,可这却吸引了更多的客人前来。
这一日,夜来客栈迎来了一位客人。他来时,店小二身上挂满了马饲料,正给了翘着二郎腿悠闲喝茶的仆役一个爆栗“瞪什么瞪啊,来客人了没看到吗,还不去端茶倒水”
他哑然一笑,也不等店家的迎接,径自走到了一个角落,茶水微烫,正好驱了春雨的寒。
他坐在这里,怔怔地望着春雨,没点任何菜,就这么喝茶看雨,坐了一个下午。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惩恶可扬善,那他如今行的,可是善?雨势渐停,茶也饮尽,他摸了摸身上已没了银子,苦笑中把一把弯刀搁在了桌上,离开时,不靠谱的仆役依旧喝茶,也没有相送的意思。他又笑了笑,迈出了客栈,步入了浮华。
“钰儿,你可知为父召你来何事?”
“不知。”回答的是那时在十里茶馆穿了青衫如玉般的男子,只是如今,他穿了锦衣华丽,除了温润,更衬出了上位者仿佛与生俱来的威仪。隔了一张书案,他平静地与那双沧桑而锐利的眸子对视,但不过片刻,坐在书案后的那人便挥了下手,站在他身后的周公公赶紧上前几步,将一直托在手中的盘子递到了男子身前,周公公冲男子挤了挤眼,低声吐出两个字“城西。”
男子目光一凝,低头看去,托盘上只有张碎纸,仿佛是信封一角,经历了火葬,又似被水浸泡,辗转许久,一直到了眼前这位的手边。上方仅有稍显模糊的四个字,信结尾的“火”,以及落款“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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