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马、一车奔行了大约一个时辰,隐约望见前方岔路不远处有一个庙宇,掩映在一片苍松翠木之间,甚是打眼。
此时,已是下午酉时左右,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要黑了,眼见附近荒无人烟,今晚不可能找到比较合适的住宿之地,王三省和胡清阳略一商量,决定就去那个庙宇里临时歇息一个晚上再说。
近前一看,这个庙宇显然荒废很久了,许多建筑都已经坍塌,只有中央大殿还耸立着,大殿内到处是残佛断像,破砖碎瓦,正对殿门墙壁前还残存着一个高大的无头佛像,上面满是灰尘和蜘蛛网,一副破败、荒凉之象。
胡清阳离鞍下马,王三省一家也走下马车,众人一起走入庙内。那个赶车的家仆手脚倒是十分勤快,立即在大殿中间找个干净点的宽敞地方,简单收拾了一下,又铺上几块毯子,请大家就地坐下,然后又从马车上取出来一点干粮,让众人就着水随便吃了一些。好在王夫人、王小姐虽然一向娇生惯养,但也不像其它官宦人家女眷那样吃不得一点苦,何况现在又是举家逃命的非常时期。王三省、胡清阳二人均在江湖上历练过,对此也很习惯,自是毫不介意。
此时,夕阳已经落山,天气已然暗了下来,而树林中的黑夜似乎来得更早些,大殿内已经有些黑灯瞎火了。
王三省安顿好夫人和女儿之后,又嘱咐家仆去照料好车马,然后冲着胡清阳微一点头,两人一先一后来到大殿外面。
两人在大殿房檐下站定,看着外面黑漆漆、阴沉沉的树木怪影,一时心中各有所思。
王三省回想起自己的一些过往经历,忽然心有所感,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眼下我大明朝廷,也正如夜间这些树木怪影一般,昏暗不明,内忧外患,各种妖魔鬼怪张牙舞爪,趁机做乱,许多忠良之士屡被残害,一些朝中大臣不得不明哲保身,急流勇退,以策万全。真不知道我堂堂大明,何时才能重见天日?!”说完,又是一声喟叹,心情甚是沉重。
胡清阳也心有同感,说道:“晚辈这两年按照师父的吩咐,出来游历江湖,增长见识。一路之上,见过了太多的不平事、肮脏事。许多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生活困苦不堪,而一些贪官污吏、土豪恶霸,成天却是锦衣玉食,大鱼大肉,还到处打压良善,抢占宅田,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有的甚至还勾连外贼,出卖大明利益,实在是可恨至极。”
王三省在黑暗中点了点头,赞许地说道:“今日观少侠之性格,竟和尊师当年有许多相似之处,实在是潜移默化,近朱者赤,想必将来少侠也一定能和尊师一样,作出一番事业,名动江湖,威震天下。”
胡清阳颇为动情地说:“晚辈这些年一心向师父学习为人处世之道,也很想做一番事业来,只可惜现下皇帝昏庸,时局不稳,官场黑暗,民不聊生,晚辈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王三省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忽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于是接口说道:“少侠既然知道朝廷一时昏聩难明,当权者如此贪污腐败,百姓生活又是如此困苦不堪,难道就没有一些个人打算吗?”
胡清阳稍微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在黑暗中恨恨地说道:“不瞒王大人,晚辈目前还没有什么具体的打算。不过有时在江湖上遇到一些肮脏事、不平事,晚辈真想不顾一切,杀尽那些贪官污吏、土豪恶霸,尤其是那些吃里扒外、勾结外贼的恶人,让他们为自己的罪恶行径付出沉重的代价。可惜晚辈既不是大明官员,又不是衙门捕快,不能光明正大的去惩治他们,因此有时很是郁闷。”
王三省反问道:“难道少侠就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吗?”
胡清阳有点不甘地说道:“师父曾严令晚辈行走江湖之时,凡事须依大明律例行事,不得擅自做主,更不得随意杀人,所以晚辈遇到这些可恶之徒时,虽然恨之入骨,恨不能一剑杀之而后快,但因有师父之令,因此只能出手给他们留下一点教训,让他们长点记性,以后不可再继续作恶,除此之外,暂时别无他法。”
王三省想了一下,说道:“难怪我观少侠今日对付官府中人,尤其是对那些人人谈之色变、个个畏之如虎的东厂和锦衣卫的爪牙们,少侠虽然下手也并不留情,但似乎还有所保留,少侠难道就不害怕他们事后会报复你吗?”
胡清阳在黑暗之中朗声说道:“晚辈行走江湖,向来行得正走得端,倒是从来不将这些宵小之辈放在心上。”
王三省呵呵一笑,说道:“少侠武功高强,机警过人,义薄云天,侠肝义胆,颇有尊师当年的几分豪气。想我堂堂大明,如果能够多一些像少侠这样的英雄好汉,大家团结一心,为国除奸,为民除害,必能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
胡清阳微微一愣,有点疑惑地问道:“承蒙前辈谬赞,晚辈实在惭愧至极。”
“少侠且听老夫讲来,”王三省又继续朗声说道:“老夫想说的是,我大明之所以走到今日这种奸佞当权,厂卫横恣,朝纲败坏,武备松弛,贪污盛行,舞弊成风,民不聊生的不堪地步,皆是因为像老贼严嵩这样的贪官污吏太多的缘故。这些人一日不除,我大明就一日不兴,老百姓也就一日没有活路。”
胡清阳正声说道:“王大人有何高见但请吩咐,晚辈定将万死不辞!”
王三省在黑夜之中将身子忽地一下挺得笔直,双眼看着黑漆漆的前方,掷地有声地说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少侠虽然武功尽得尊师真传,放眼天下,几乎鲜有敌手,但毕竟是人单势孤,有时难免心有余而力不足。因此,老夫建议少侠,不如去寻找一些志同道合的有识人士,成立一个特殊的除奸组织,代替眼下昏暗不明的朝廷,专门去诛杀、惩治那些贪官污吏、土豪恶霸和卖国求荣的乱臣贼子们,这样,一来,可以匡扶大明,整顿朝纲,保我大明数百年基业不致倾覆。二来,也是为国除奸,为民除害,救我大明万千百姓于水火之中。三来,还可以替天行道,锄强扶弱,用来对付东厂和锦衣卫的那些无恶不作的爪牙们。如此一举多得,岂不甚好?!”
胡清阳一听,犹如醍醐灌顶,顿时热血沸腾,激情澎湃,颇为动容地朗声说道:“多谢前辈教诲,晚辈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只是晚辈不知,”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有点迟疑地说道:“只是晚辈不知,师父他老人家是否允许晚辈如此行事,而且晚辈一时也不知道从何下手为好?”
王三省朗声说道:“少侠只要下定决心,你师父那里自有老夫前去说明。”
胡清阳转身对着王三省深施一礼,感激地说道:“如此,晚辈多谢王大人的成全。”
王三省紧紧地抓住胡清阳的双手,激动地说道:“少侠不必客气,老夫义不容辞!”说完,二人站直身子,相视一笑,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时,一轮圆月已然悄悄升起,照在两人前面不远处的树林之上,依稀可见两人面对面站在屋檐之下,神色庄重,屹立如山,一股为国为民而不惜战天斗地的浩然之气,顿时慷慨而来,大有‘虽千万人吾往矣’之豪迈气概。
“为师也觉得如此甚好!”一个清亮的声音忽然从二人的身后传来,人影一闪,一个年近六旬的老者立即出现在二人面前。此人精神矍铄,面色红润,身手矫健,二目更是闪闪发亮,显然身负绝顶武功,是个高手中的绝顶高手。
“师父!”胡清阳扭头一看,一声惊叫,立时转身上前紧紧地抱住来人,一时喜极而泣,激动得泪流满面。原来,师徒二人一别两年,平时只能依靠飞鸽传书,自是彼此十分想念。
王三省定睛一看,来者果然不是别人,正是在当今名动天下的胡氏武林风云排行榜上武功排名第一的“江南大侠”李天佑。
李天佑拍了拍胡清阳的肩膀,好言抚慰了他几句,然后赶紧过来和王三省见礼。两位老友更是十几年未见,平时彼此都是十分牵挂对方,此时在这个荒野之外的破庙之中相见,自是十分欢喜,两个大男人也是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泪流满面,哽咽无语。
原来,李天佑特别担心好友王三省一家人的安危,虽然知道爱徒胡清阳武艺高强,为人聪明机智,天下能够真正凭实力打败他的人屈指可数,可谓少之又少,但毕竟他江湖经验不足,而且又知道东厂和锦衣卫里高手如云,人数众多,手段更是十分阴险狠毒,实在令人防不胜防,害怕万一中间有个什么闪失,因此不顾路途遥远,一连骑坏了五匹好马,星夜兼程一千八百多里从河南洛阳赶来接应。按照爱徒胡清阳沿途所留下的特殊暗记,半个时辰之前他就已经施展绝世轻功追踪到了这座破庙,并且呆在一旁仔细聆听两人的谈话多时了。这期间,别说是像王三省这等一流武林高手没有一丝发现,即便是像胡清阳这等绝顶武林高手,竟然也是毫无所觉,可见李天佑的武功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天人合一的境界,确实不愧是武功天下第一的绝顶高手。
李天佑见王三省右手受伤,十分关心,又点着随身携带的火镰,帮他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仅是刀尖划伤,并且徒儿胡清阳已经对其敷药包扎,料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三人重新见礼完毕,为了不惊动在大殿内休息的母女二人和旁边角落的家仆,就在大殿正门口的一块空地上席地而坐,借助亮如银水的月光,低声细细地长谈起来。
一个多时辰之后,李天佑、王三省、胡清阳三个人终于都满意地站起身来。
李天佑对王三省说道:“兄弟适才的这番高论,委实是为国为民的真知灼见。愚兄以为,阳儿一旦顺利实施,必能让我大明朝纲返正,河清海晏,官员人人正直无私,百姓个个安居乐业。”
王三省郑重地说道:“但愿一切皆能如小弟所愿!”
胡清阳朗声说道:“徒儿有师父和王大人的鼎力支持,一定不畏艰险,排除万难,全力以赴地去诛杀那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和敢于勾结外邦的乱臣贼子们,绝不让二老和我大明百姓失望!”
李天佑拍了拍胡清阳的肩膀,慨然说道:“阳儿,你放心大胆地去干吧,只要是杀贪官污吏、杀土豪恶霸、杀卖国求荣者,为师和你王叔叔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你!”
胡清阳高兴地说道:“多谢师父!”
王三省抬头看了看天色,觉得还有一两个时辰才能天亮,于是就对李天佑说道:“李兄,此时离天亮尚早,我们不妨先稍事歇息一番,明早再分头行事,您看如何?”
李天佑点了点头,说道:“兄弟说得极是!”
三人遂在大殿门口处又悄无声息地并排坐了下来,分别打坐行功,稍事休息。第二天天色微明,李天佑第一个睁开双眼,站起身来。不久,胡清阳、王三省也相继站了起来。此时,三人均已功行数遍,人人脸色红润,精神饱满,个个神清气爽,斗志昂扬。
李天佑又替王三省仔细检查了一下伤口,发觉已经结痂,三五日光景即可完全恢复,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三个人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觉天高地阔,大有可为,不由会心的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将大殿内休息的母女二人,还有一旁照看马匹车辆的家仆周五都给吵醒了。
王三省自行进入大殿之内,发现妻女二人已然收拾妥当,遂简要和她们说了一下昨夜情况,又将李天佑、胡清阳师徒二人请了进来,大家重新见过了礼,说了一会儿话。
一会儿,周五拿进来一些食物和水,大家随意吃了一些。
王三省让周五先去收拾好马车,随后又将妻女送上去安顿好。
李天佑对爱徒胡清阳说道:“阳儿,从今往后,你王叔叔一家就在我洛阳玄天山庄安心休养,一切由师父师母细心照料。你就按照我们昨晚商定的计划,放手去大干一场吧。”
胡清阳正色说道:“请师父放心,徒儿一定不会让您们失望!”
李天佑又爱惜地摸了摸胡清阳的头,然后严肃地说道:“阳儿,从今儿起,你就是一个为国为民谋干大事的大人了,凡事千万不可意气用事。为师走后,希望你事事都要三思而后行,谋定而后动。为师和你王叔叔就是你的坚强后盾,需要我们出面的时候,立即飞鸽传书即可。”
胡清阳刚见到师父不久,马上又要分离,心中虽然千般不舍,但也无可奈何,只好泪流满面地用力点了点头,回答道:“阳儿一定谨遵师父吩咐!”
李天佑不再多说什么,一步跨上胡清阳骑来的那匹黑马,王三省也上了马车,众人直奔洛阳玄天山庄而去。
且说胡清阳,目送李天佑、王三省一行远去之后,也不再久留,按照既定计划,立即展开绝世轻功,朝着京城北京的方向飞奔而去。
奔行了数十里之后,胡清阳立即放缓速度,改换步行。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官道之上不时有人来来往往,或骑马,或驾车,或步行,他若继续施展绝顶轻功向前飞奔,难免有点惊世骇俗,说不定还会引起官府中人的注意。
临近中午,恰好路过一处驿站,因为外面酷热异常,胡清阳干脆在此好好歇息了一会儿,美美地睡上了一大觉。待到下午申时左右,感觉天气已经不是太热了,胡清阳于是花钱买下了一匹好马,之后一路纵马如飞,天未黑时就已经进入北京城内,随便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胡清阳就早早起来,在北京城内四处寻找奸贼严嵩的住处。
原来,胡清阳毕竟年轻气盛,心高气傲,而且对自己的武功十分自信。他决计凭借一己之力,先行除掉大明王朝第一号奸贼严嵩。虽然昨晚王三省、师父李天佑都已经和他商量好了,让他先找个合适的地方站稳脚跟,再招揽一些得力人手,成立一个专门的组织,随后开展“铁血锄奸”行动,将大明王朝里面那些证据确凿的贪官污吏、土豪恶霸和卖国求荣者一一加以铲除,以保大明王朝千秋万代,国寿永昌!
但胡清阳却觉得那样有点小题大做,而且费时费力。他认为,“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自己应该凭借绝世武功,先找到奸贼严嵩的府邸,人不知鬼不觉地除掉这个天字第一号老贼之后再说。这样,不但可以阻止老贼继续扰乱朝纲,祸害国家,残害忠良,而且还可以借此对其他乱臣贼子们形成一股强大的威慑力,让他们不敢再继续贪赃枉法,祸害百姓,可谓一箭双雕,既简单又省事,岂不更好?!胡清阳甚至为自己的这个聪明想法而有点沾沾自喜起来。
当时大明王朝国力尚属十分强盛,财富甲于天下,蒙古鞑靼、撒马儿罕、吐鲁番、火州等西域十八国,还有日本、朝鲜、葡萄牙、意大利等世界各国都纷纷派遣使臣代表、传教士等前来朝拜、经商、传教和交流学习,京城北京俨然是一座国际性的繁华大都市,道路宽阔笔直,干净整洁,街道两旁楼台馆舍、店铺林立,马路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十分繁华热闹。
胡清阳拿着一张找来的旧地图,在诺大的北京城来来回回寻找了好几个时辰,最后终于在皇城后海附近找到了奸贼严嵩的府邸。那是一座气派十分宏伟的建筑群,前后有十几层院落,门前摆着一对又高又大的石狮子,张着血盆大口,看上去十分吓人。
胡清阳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侦查了一番之后,感觉对进出路径都已经记得七七八八了,这才高高兴兴地返回客栈内继续休息。
当夜,黎明之前,夜色最浓时。
胡清阳一身黑衣黑布蒙面,按照事先踩准的路线,施展绝顶轻功,悄无声息地潜入严府。
严府占地极广,厚墙高垒,庭园深深不知深几重。
胡清阳刚潜入严府最外一层院落,双足尚未落地,立即感觉到一股利刃的强烈破空之声,一件黑漆漆的重型兵器已朝他的双腿袭了过来。尽管胡清阳轻功绝顶,而且倍加小心,行动犹如一只狸猫夜巡一般轻巧,但还是被严府埋伏在此的暗桩发现了,立即遭到了袭击。
胡清阳在半空中轻轻一晃双腿,躲过对方这满有把握的致命一击,身形一闪,就绕到敌人的后面,伸出右手食指就朝对方的要穴点去。他知道天色很快就会大亮,留给自己的时间不是太多,所以根本不想在这些小角色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只想快点解决对方,然后迅速进入主院去寻找奸贼严嵩,了结了他的狗命。
他的动作迅疾无比,食指如同闪电一般点在对方的脖子上,对方一声“闷哼”,立即就像一摊烂泥似的瘫倒在地上,再也无法动弹一下。手中的重型兵器也顺势直落下来,眼看就要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胡清阳右手五指轻轻一搭一抄,已将那件兵器抄在手中,原来是一把分量颇为沉重的巨斧。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