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奇怪了。
不是一般的奇怪。
今儿究竟刮什么风啊,怎么这风向说变呼一声就变了。
自打娶进来就扔进那个荒僻小院,吃喝虽然不断,却什么粗活儿都需要她亲自做,前天,被五小姐硬生生按在石头上把头磕了个洞,昨天,被拉进板凳房打了个半死,今儿,忽然一切全变了,摇身一变,忽然她就成了香饽饽?
这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也转得太猛了吧,李妈简直跟不上这节奏了。
李妈乖觉地哎哎哎应承着,心里再怎么好奇疑惑不解,嘴上却不肯轻易问了出来,这就是多年仆妇磨练出来的成熟。
兰梅就嫩了点儿,忍不住插了嘴,“大、大太太,发、发生什么事儿了?”
伶牙俐齿的姑娘,竟然惊讶得都打起了结巴。
陈氏扫她一眼,神色淡淡的,“万哥儿是柳府的长子,万哥儿媳妇自然是长房媳妇——李妈你去喊张嫂来。”
就这么简短的一句。
她不再多做解释。
李妈却悄无声息地笑了,她凭借自己那老道世故的脑子,瞬间就想到是什么原因了。便一边匆匆儿小跑着去办事,一边在心里风车一样转着心思:一定是九姨太太生了儿子,大太太感到了危险,这大户人家对于女人来说,什么最重要?是丈夫的恩爱,是子孙的延续。现在九姨太太母凭子贵,一朝生下儿子,便成了老爷心尖儿上的人,大太太呢,自然就坐不住了,她自己生儿子是没指望了,那就只能把眼前的万哥儿紧紧抓牢,虽然那只是个傻子,却比没有儿子强吧,傻子没什么优势,却占据了长子这一项天时,那么现在大太太自然要对万哥儿媳妇另眼相看了,日后的万哥儿帮不上她什么忙,儿媳妇就不一定了,别看现在是童养媳,总会有长大的一天不是吗;别看是哑巴,不过看着人还不是太笨不是吗。
等赶到前院,李妈已经满面笑容,安全从心里接受了大太太这一番突然的转变。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李妈这样考虑得周全深远。
尤其那些一贯看不起甚至乘机拿脚踩过角院的人,这会儿完全傻眼了,他们目瞪口呆看到一群人忙前忙后挖那棵老梅树;掌管厨房的李嫂屁颠屁颠跑进角院门,亮着粗大的嗓门笑呵呵说小奶奶,以后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厨房一定想尽办法地满足,从前小的们伺候不周的地方还请小奶奶不要在意;连洗衣房的管事婆子也跑来问兰草,角院有什么需要清洗的衣物,尽管交给她们就是。
那几个负责洒扫的小厮躲在下人房里摸牌,等听到消息赶来瞧究竟,刘管家已经指挥人扫开旧雪,克服天寒地冻,硬生生刨开地皮,挖出一个大坑,就等着栽梅树呢。
刘管家黑着脸叫人把几个扫雪小厮拉下去各打一顿鞭子,骇得小厮们齐刷刷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兰草从屋子里跑出来求情,说小奶奶的意思是下不为例,这次先饶了他们,下次不要再犯就行。
几个小厮这才回过神,原来那个小哑巴竟然咸鱼翻身了,一转眼成了有权有势的人,乖乖,下次下雪,打死他们也不敢偷懒了。
他们一边屁滚尿流地忙着扫雪,一边偷偷窥探着不远处的屋门,想看到那个他们从未瞧进眼里的童养媳,究竟有什么能耐,忽然之间翻身成主人了。
有上行就有下效。
管炭火的婆子哟喝两个身体强壮的小伙子抬着一箩筐炭小跑着扑进哑姑房门,一面道歉说自己管的事儿多,把小奶奶这里给疏忽了,小奶奶一定大人大量不要计较,一面又指挥人再抬来一筐。
灵州府的青碳在丫环房里堆了一座小山,兰草赶忙捅炉子生火,很快屋子里就烧得暖烘烘的了。
前一拨人刚走,后面又涌进来几个,为首的一个妇女刀条脸,大个子,一笑牙床子大半露外面,说话却温和绵柔,正是柳府的副管家婆张嫂。
张嫂双目扫视,把哑姑的房屋很快看了一遍,前脚刚告辞出去,后脚就有小丫环捧着脚炉送来了,接着是送手炉的,接着是送火盆的,送插屏的,送花瓶的,送熏炉和香料的,送新制的胭脂水粉的,送抹头的桂花油的,送笤帚火铲子的,送浴桶恭桶脚盆的,送脚凳的,送靠枕的……总之一句话,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们送不来的。
看样子张嫂也知道自己以往过分冷落怠慢了这里,所以这是在忙不迭地进行补救呢,只要是日常生活里用到的大大小小的家什,都给一股脑补上了。
本来空荡荡冷清清冰窖一样的角院,顿时热腾腾的,屋子里摆设多了,显得琳琅满目,添了不少女子闺阁该有的温润旖旎之感,给人感觉这才算是真正有点儿大户人家少奶奶的房间了。
兰草忙得脚不点地,又忙碌,又兴奋,一张小脸儿红扑扑的,一对眸子却亮晶晶的,这样的劳累她愿意,多少人眼巴巴盼着不一定能得到呢。
张嫂从下面挑选了两个小丫环来供她们粗使,兰草在她们面前俨然是近身伺候的大丫环气派,不慌不忙安排她们搬来铺盖,又给她们分配了具体的活儿。
午后那棵梅树移来栽好了,下人们把角院撒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然后消失的一个不留。
兰草拉着哑姑出来看那梅树,只见满树的花儿好像比上午开得更繁密了,层层红色,叠叠加加,顿时把角院的半个院都映红了。
哑姑不说话,绕着树慢腾腾走,一边走一边皱着眉在想什么,兰草和小丫环不敢打扰,只能远远躲开在一边让她一个人清净一会儿。
这时候一个俏丽的身影从门口探进来,笑眯眯冲兰草摆手,兰草跑过去一看,顿时小脸黑了,来的是离开角院出去另谋高就的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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