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莫中华的话弄得梁耀一头雾水，也让莫颖瞳疑惑不已。

莫中华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还有很多，比如在他醉酒的时候，突然表现的没有以前那么愤慨了。而更多的是悔恨和无奈，他时常随口吟唱苏轼的词。频率最多的是苏轼的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梁耀曾问过他，这首词是什么意思。

莫中华自嘲的一笑后回答：“叔叔也一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等知道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啊？！”梁耀茫然了。

莫颖瞳若有所思的旁观着。

莫中华的忧虑不是梁耀能懂得，他继续忙碌着自己的校园生活。高中的课程繁多复杂，他时刻都有力不从心的感觉。这期间他联系到了老家的梁天赐，两个许久未见的发小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基本上每天晚上都会通电话，梁耀告诉梁天赐自己在古都的生活，梁天赐告诉梁耀老家的变化和自己的生活状况。

梁天赐家的经济条件不是很好，因此他时常都会有辍学的想法，他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梁耀，并对他说想来古都找他。梁天赐跟梁耀同龄，在农村十五六岁的小伙子出门打工是很平常的事。

梁耀询问过梁天赐的成绩，发现他的成绩并不差。可是钱是致命伤，在农村因为没钱不上学的孩子有很多，其中不乏成绩很好的孩子。梁耀也不知道该给梁天赐什么样的建议，因为他知道即使让梁天赐勉强念完高中，大学的花费他们家依旧承担不起。但是让他说出；‘念不下去就别念了’的话，他更是说不出口。好几次梁天赐因为没钱又不想告诉家里时，梁耀都会把自己平时攒的零花钱寄给他。梁天赐感动的在电话里哽咽个不停，估计如果不是用公用电话，后边也没有排队等着打电话的同学，他能直接哭出来。

从不曾缺过钱花的人，可能永远都不会懂。总担心下一顿饭钱的人，想着吃什么能少花钱的人。他们不是不知道学业的重要性，不是没有理想，不是没有品位。他们只是装着不在意，装着无所谓，可是表面上掩饰的再好内心的无奈和痛苦依然存在。所以，他们更懂得感恩帮助过自己的人，他们甚至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回忆过去的时候说；‘如果当初没有某某的帮助，就不会有我的今天’这样的话。

梁耀对梁天赐的帮助对梁天赐来说是天大的恩情，也是支持他继续念书的动力。两个人傻兮兮的约定，要当一辈子的好兄弟！梁耀还对梁天赐承诺，没钱了尽管找自己要，自己在古都有的是办法挣到钱！

他的办法就是每天混迹在南华路的各个路口，跟路边的商贩和收废品的大爷们混熟后，就跟在他们屁股后头挣些小钱。帮商贩们进货、卸货，帮大爷们走街串巷的收废品，有时候自己也倒卖点小东西。他的课余时间几乎都花在这上面了，他不但不觉得累，还为自己能亲手挣到钱自豪不已。他没有花钱的地方，除了帮补梁天赐外，剩下的钱都存起来了。后来有一回发生了一件很严重的事，他被派出所的民警抓了。

事情也很简单，梁耀混熟的收废品的大爷中，有一位告诉梁耀说，‘附近有一个废弃的工地，里面的废品捡出来可以卖不少钱。’梁耀见他们都去捡过，于是也跟着去工地里捡建筑材料出来当废品卖钱，谁知道那建筑工地的老板早就报了警，说有小偷偷他建筑工地里的材料，因此梁耀好死不死的刚好被抓了个正着。

莫中华赶到派出所的时候，梁耀已经在里面紧张的手脚抽搐了。他想了一大堆解释的话，但又觉得没必要解释，本来就是自己犯错了，莫叔叔肯定会对自己很失望！

莫中华对莫颖瞳很苛刻，时常声色俱厉的教训他，并且都是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他以前从没有那样对待过梁耀，梁耀想着这次肯定逃不过了，都进派出所了，莫叔叔肯定不会再包容自己了。

出人意料的是，莫中华仔细询问了事情的经过，不但没有责骂梁耀半句，还跟民警理论说：“自家孩子是被人撺掇算计了，压根就不知道工地上的东西是私人财物！还说梁耀未成年没有刑事责任！”他没有亮出自己的身份，而是像一个普通的家长一样，在派出所为梁耀据理力争，像极了护犊子护的厉害的父亲。

梁耀一直都很清晰的记着那天的细枝末节，莫中华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都刻在了他的脑子里。也是从那天开始，从他心底滋生出一种强烈的渴望，渴望叫莫中华一声‘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