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停下,刘庆也注意到了前面的情况。

他铜铃眼一蹬,心说真他娘晦气,一大早碰到那个怪异的女子,还在抹眼泪。他揉揉鼻子,一脸不甘愿的坐在车辕上,等着赵衍命令。

马车里,赵衍看着雷掣满地打转了几圈后,脑袋一垂就趴在了地上,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有些湿漉漉。

赵衍和雷掣相处多年,知道动物也有感情,雷掣更是如此。他能感受到它此刻心里很难受,没有尝试和雷掣交流,他再次看向了窗外。

那个无声哭泣的女孩,已经默默带着两个侍卫走远,可那股无尽悲戚、天地都一片苍凉的感觉,似乎还在原地萦绕不去。

不远处的一群三姑六婆还在议论纷纷,谁也不知道有个女孩曾经在那里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赵衍忽视了心中一闪而逝的异样,吩咐刘庆离开。

早朝有些不易察觉的诡异,自那天起就如此,赵衍总能发现有几双眼睛似有若无的多看他几眼。荣国公和秦王已经几天没有来上朝,皇上太子也没有发话要严查,赵衍只做不知。

回到大理寺,马明宇照例来传递消息,他交给了赵衍几个竹筒和几封信函,回了几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赵衍下意识先看了几眼竹筒,发现没有飞影组特有的标记,这才想起,他吩咐过,那个林府的嫡长女没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不必再跟进了。

青鸾已经成功入了姬府,成了姬晏嫡长子的宠妾。

蒋正青信里非常高兴,天一阁这批细作十分厉害,赵衍亲自挑选的青鸾尤其是出色。

姬晏作为燕国皇上的最倚靠的重臣,在皇上面前从未听过一句严厉的话,任谁都动摇不了他的地位,可他却在前日被罚俸三年,姬晏满心委屈却无从诉。

嫡长子姬铭多年无子,继室所出的幼子却已有三子两女,最近姬铭宠妾刚传出喜讯,却在见过姬夫人后意外小产,姬铭得知消息目眦欲裂,持剑冲入正房,却与赶来的幼弟姬靖动起了手,姬晏老母得知,着姬夫人罚跪祠堂,后姬靖乘姬铭不在痛打其宠妾一顿,又被姬铭追杀逃入外租家张尚书家。最后,姬铭的外租李侯爷与张尚书吵到了御前。

赵衍随即写下书信,着蒋正青保护好青鸾,告知她弟弟已经被救出,现回私塾念书,让她务必完成任务后安然回到天一阁。届时,会有受人尊敬的教习的头衔,将当众授予她。

顿了顿,赵衍又交代刘庆,去一趟璀璨阁,让姜老掌柜联系李云白时,着重强调,天一阁的任务不分高低贵贱,天一阁的成员只论成败。

刘庆领命,心里却在嘀咕。青鸾这样的货色,靠一身皮囊完成任务,还不干不净的回来,哪里有资格被任命为教习。

谁知,刚要转身离开,突然看见一双漆黑如墨的双眼锐利的盯着他,赵衍的声音沉沉传来,“再告诉姜老一句,谁要在背地里说青鸾一句闲话,杀无赦!”

刘庆缩了缩脖子,麻溜地出门去。

赵衍吩咐人收拾桌案,刚要起身去工部,却听见有人报,工部都水清吏司的项郎中过来了。

项郎中细细观察了赵衍脸上神情,擦去额角细汗,才一边说着从工部径直找来的缘由,一边把手中图纸毕恭毕敬交给赵衍。

一炷香的时间里,落针可闻,项郎中毕恭毕敬站着纹丝不动,直到赵衍抬起头。

水车的总布局有问题,细节再修改也无用,赵衍将图纸留下,让项郎中先回去。

项郎中如释重负,一揖到底,脚步轻快地离去。

图纸需要大幅修改,赵衍看着眼前的图纸,突然间眼前闪现了清晨少女无声哭泣和默默远去的背影,他闭了闭眼,重新关注在图纸上。

林若菡一身寒意的回到松涛苑,王嬷嬷已经等在了二门好一会。

她看着林若菡似乎面色憔悴,神情萎靡,问了傲雪才知道原委,对那个江氏的婆婆不禁嗤之以鼻,吃相太难看了,真是没见过世面的老婆子!

王嬷嬷觉得自己要耐心开导林若菡一番,否则,那个不愿嫁人的想法,势必会愈发根深蒂固。

“大小姐,老奴刚才听傲雪说了,”王嬷嬷和冬雨服侍林若菡用早膳完毕,她想了想开始直接开口,虽然倚老卖老的形象早就在林若菡心中不可磨灭,但她还是义无返顾的开口。

“那李大人的母亲为儿子着想,让他上峰的掌珠进门,对他仕途肯定大有裨益,这样的母亲,为了儿子愿甘愿被上苛待媳妇的骂名,说不定世人说她一声不好后,接着还要夸她三声好呢!”

林若菡原本在喝茶,猛地抬头看向王嬷嬷,一脸的不可置信,冬雨也睁大可眼睛。

“那江氏就活该从正妻贬为妾室?那婆母难道不是贪图富贵而不顾婆媳情分的恶毒之人?”林若菡眼中突然充满戾气。

“哎呀我的大小姐,可不能怎么说,哪有媳妇这么说婆婆的,一个不敬长辈不孝婆母的罪名,可是能带累江氏一族人都抬不起头来的。”

“那就是那个婆婆扯了遮羞布还有了依仗,竟敢如此胆大妄为,贬妻为妾,不怕那个李建大人有个贪图富贵忘恩负义的名声吗?”

“呃”王嬷嬷发现,自己永远无法和眼前的主子一个步调,“大小姐,你听我说,事情绝对不会发展成你说的,贪图富贵忘恩负义的结果的。”

林若菡更加不可置信,她挺起背脊,一脸严肃郑重看着王嬷嬷,听她下文。

王嬷嬷被那双墨黑的眼瞳看着,也不知哪来的紧张,清了清喉咙,才慢慢说来。

“那个李大人是出了名的孝子,他和江氏的夫妻情分再好,那也是抵不过母亲含辛茹苦几十年的感情的。至于贪图富贵忘恩负义的名声,那也好处理……”

林若菡瞪大眼睛,盯着王嬷嬷继续说,没有遗漏其中任何一个字。

李建的母亲只要想法有个头疼脑热的,李建肯定二话不说,让媳妇来立规矩伺候汤药。江氏又要照顾孩子,又要伺候丈夫,还要伺候装病的婆婆,就算她婆婆没使什么手段,她也扛不住。江氏一病倒,她婆婆稍微使点小计谋,不仅病好不了说不定会更严重,稍稍拿捏,江氏就能脱层皮。李建也会认为她装病拿乔气婆婆要让她做小。既然病重,再使点手段,江氏香消玉殒也不是什么难事。江氏的婆婆在装做舍不得相伴微末的媳妇,流几滴眼泪,装病躺几天,江氏的丧事都过了很久了。再然后,那婆母只要再感叹几句“我儿孤单,为母不忍,宿夜难安”,李建不忍老母难过,也就顺理成章娶了上峰的女儿。如果李建能熬过一年守孝期,还是个尊重发妻的好男人呢!

当然,这一段过程需要一点时间,让江氏无论从外到内,都必须是自然死亡,毫无他杀嫌疑,不过,这些在后宅,都不是什么难以做到的事。

林若菡听完,已经全身颤抖,她嘴唇都在哆嗦,眼前的王嬷嬷仿佛就是一个谎话连篇的大骗子,“江氏为什么不和离?”

王嬷嬷终于觉得林若菡是个未及笄的女孩了,笑得慈祥又残忍,“和离,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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