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泽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和几个师兄打土仗,像一只花猫,看见自己偷偷站在长夕门口听她唱不着调的歌,看见青衣舍命为他挡了一箭,看见长夕的失落,她手腕上的桃花镯,她提起赵舒飞扬的神采。
梦境好长。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茅草屋顶,茅草的颜色泛着旧,看起来好像很多年都没有换过了。他勉强动了动脖子,发现屋里的其他摆设看起来像比他的年龄还要大。
虽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是林未泽能感觉得到,自己安全了。
长夕在院子里操着斧头劈柴,她身后还堆着一大堆柴火,烈日烤灼,她脸上蒙了一层汗,怎么都擦不干净。
“颜姑娘,这中午头了,别劈柴火了,进来喝口水歇会儿吧。”
“哎,好。”长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放下斧头,推开两扇木门,进去灌了自己一大杯水。
那天晚上,她无论如何都等不到慕奇星。眼看着林未泽的情况越来越不乐观,长夕只好半拖半抱着林未泽出了林子。天将明时才走到一处村庄,遇见了一个准备下地干活的老叟,好心收留了他们,还请了郎中给林未泽治伤。
长夕身上没什么钱,只能用干活来偿还。这一家原本有夫妻俩并着三个儿子,大儿子刚娶妻不久,后来黑衣人带走了两个儿子和大儿子的妻子,只有小儿子因为年幼幸免于难。一下子失去了两个重要劳动力,老叟几乎日日都不得闲。放眼这一片的村庄,除了老弱病残基本就没人了。更加让长夕觉得黑衣人抓这么多劳动力去,看来一定是有什么急需劳动力的工程。
小儿子良秋,今年只有五岁,还不太懂外面发生了什么,就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哥哥和嫂子。
长夕从来到那天,就承包了这家一大半的体力活,除了老叟每日下地她不去,在家里她几乎没有闲下来过。实在没有事情做,她就陪着良秋玩。
“劈了一上午柴火了,中午热,别劈了。我摘了个冬瓜,中午烧了吃。”
长夕挽起袖子∶“那我去洗了。”
“你去看看你夫婿吧,我带着良秋去就行了。”
长夕初来时,只说她和林未泽是夫妻,路上遭遇了劫匪,旁的一句没多说。她露出一个恰如其分的笑容∶“那就辛苦杨婆婆了。”
刚一进门,准备给林未泽擦脸,洗好了手巾,她才看到林未泽的眼睛是睁着的。
长夕毫不客气地胡乱擦着林未泽的脸∶“你醒了为什么不说一声?”
林未泽许久没说话,嗓音沙哑∶“不知道这是哪里,不敢声张。”
长夕把手巾扔进盆子里,溅起一堆的水花∶“这是附近的一个村民家里。那天我等不到慕前辈,看你快撑不下去了,就把你带来了这里。放心吧,这里刚被搜刮干净,暂时还很安全。我说我们是半路遇到劫匪的夫妻,你不要说漏嘴。渴不渴?我给你弄点水来。”
喝了水,林未泽才觉得好多了,他自嘲地笑笑∶“从上次受伤到现在连半年都不到,我可真要好好拜拜神佛了。”
“先别忙着拜神佛,慕远他们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这几天庆阳城全面禁严,连只老鼠都出不来,他们一点消息都没有。”
“慕远他们个个身怀绝技,又有慕前辈在,想来至少丢不了性命。待我养好了伤,再去想办法去救他们出来。”
“大夫说你失血过多,伤了元气,要好好养着。”
“这么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上哪里好好养着去。等这件事了结了再说吧。”
长夕想到一件事,心下黯然∶“这次出行凶险,说不定,你回去找师父求求情,他会让你娶青衣师姐的。”
屋子里一下子陷入死寂,过了很久,林未泽才勉强笑了笑∶“但愿如此吧。”
长夕擦擦手腕上的镯子,那一夜,她在上面擦下来好多干涸的血液,直到现在,镯子缝里还能隐约瞧出一些血红色来。
长夕默默地握住了未泽的手∶“师兄,谢谢你,要不是你,那天我就没命了。”
林未泽却想起了赵舒,他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回来∶“换成赵公子,说不定更拼命。”
长夕这些日子闲下来一直在想象林未泽那天扑上去将她一把推开的场景,每想一次,她就觉得心里又甜又疼。她那夜只是受了些皮外伤,现在虽然还包着,却远不如林未泽受的伤严重,大夫说,再晚一会儿止血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
长夕心里明白,林未泽对她再好,也不会给她想要的结果,哪怕是给她一条命。
看长夕不说话,林未泽心里更加恼火∶“回去赶紧找个好裁缝。你又不会绣花,赶紧找个手艺好的裁缝先把嫁衣裁出来,再找个好绣娘绣好,要不然,不知道得等到哪年才能嫁的出去。”
长夕伸手掐住他的脖子∶“你很想死是不是?”
明晃晃的桃花镯刺得林未泽眼睛生疼,这一刻,他真想自己是个瞎子∶“你有本事就掐死我啊,反正现在我也动不了。你不是和赵公子很好吗,人家千里迢迢从河源镇跑过来看你,又是镯子又是衣服,青衣不用眼睛都感觉得出来你们之间没那么简单,我这话哪里说错了?”
说起共度一生,长夕现在还倾向于林未泽。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了,眼泪一滴一滴砸在林未泽的手上,砸得林未泽生疼。他看着长夕颤抖的嘴唇,想着自己这辈子可能都没有机会再和她打着夫妻的名义了。
长夕擦了擦眼泪∶“刚才我对师兄不敬,还请师兄不要放在心上。师兄躺了这么多天没吃东西,想必也饿了,我去帮忙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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