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读书、要么旅行,身体和灵魂,必须有一个在路上。

赵长天现在就在去滇南腾冲的路上。

他当然不是为了追求什么诗和远方,那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人发出的无病呻吟,但他确实不能对李期说真话,说了李期也不会懂,还会以为他被猪踢坏了脑袋。

未来生化制药潜力无限,但这个并不是指的以动物脏器为本的生物化学制药,而是以DNA重组技术为基础的生物工程制药。

自1970年可以切割DNA分子的限制性内切酶的发现,基因工程技术开始蓬勃发展,出现了生物技术这个崭新的产业。国外很多公司都开始逐渐转型到以基因产品为主的研发,但赵长天知道,生物技术产业还没到爆发的时候,只差最重要的临门一脚-PCR技术的开发。

现在是1985年5月,距离穆里斯(PCR仪的发明人,1993诺贝尔化学奖的获得者)和西特斯公司在《Sce》上发表PCR的第一篇论文还有半年时间,他必须抢在9月之前将论文投送。为了不让穆里斯怀疑创意被抄袭,必须加入与之不同的方案,用完美的细节击败他。

这个方案就是耐高温DNA聚合酶的引入。在穆里斯前期研究中,PCR过程中反复加热与降温时加入的是大肠杆菌DNA聚合酶,这个酶在高温下非常容易变性,因此每一次冷热循环之后都要加入新鲜的聚合酶。这个步骤实在太烦琐且非常昂贵,一次循环所需的聚合酶要1美元,一次完整的PCR至少需要30美元以上。

1986年春天,穆里斯首度提出使用耐高温DNA聚合酶酶的想法,直到6月份才首次在PCR中应用成功。他们使用的是从美国黄石公园热泉中分离出的Taq DNA聚合酶。

赵长天坐着破破烂烂的绿皮火车到了滇南省,两天两夜的火车坐得他头晕脑胀,但他来不及休整,便改乘汽车直奔腾冲热海而去。

腾冲,徐霞客最后的目的地,号称极边第一城,属于华夏三大地热区之一,约有88个温泉,其中热海最有代表性。

八十年代的腾冲,旅游业远远没后世那么发达,还只是一个较为落后的小县城。热海位于TC县城西南20公里处,处于群山环抱之中。

山很绿,水很清,行走在热海的山涧中,不时能看到大大小小的温泉。清澈见底的泉水湍急的流过,带来绵绵的热气,夹杂着硫磺的气味,让赵长天的额头迅速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他在后世的文献中阅读到曾有人在腾冲热海的温泉中分离出一种嗜热菌,从而分离纯化出性价比类似于Taq DNA聚合酶的耐高温酶,但作者并没有写清楚是热海的哪一个温泉。

赵长天只能广撒网的大规模取样,他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里面装满了灭菌的50毫升离心管,每遇到一个温泉,就用移液管吸取30毫升水样到离心管中,并做好编号。

热海水温超过90度的就有10个温泉群,赵长天热得面红耳赤,噗呲噗呲冒着粗气,反正山中无人,他索性脱下衬衫,光着膀子穿着条短裤在山中行走。

没多久天就黑了,大概还剩下四分之一的温泉没取完,为了防止菌种离开温泉后活力降低,赵长天将取好的样品用麻绳系好,放入一个温泉中浸泡。

爬到半山腰,手电筒的微光照出一个直径约3米的盆形沸水池,咕噜咕噜冒着沸水,水上白气蒸腾,彷如仙境,其下一条瀑布飞鸣而下。这就是后世有名的“热海大滚锅”,深约1.5米,终年冒着97度高温的沸水,中心部位水温可达102度,如同一只烧开了水的滚锅。

瀑布下有十几个热泉,温度正好,忙了一天他觉得全身有点酸痛,决定泡个温泉浴解解乏。随便选了个温泉跳进去,找了个水浅有块大石头的地方坐下,他用衬衫罩住脸,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极为惬意。从睡梦中醒来,透过脸上的白衬衫,赵长天看到月亮又大又圆的挂在高空,满天星辰闪着耀眼的光芒,这真的是几十年前的星空,如此澄净安宁。

他想起二十年后的某个夏天,带着研究生们去青海取样,学生们难得出来一趟,欢呼着要在野外露营。那个晚上的星光如今日般晶莹闪烁,还有那双满溢着泪水的眼睛,比星光更美好更动人,只是那泪水流淌在错误的时间,只能被他强装冷漠的忽略。

虽然最后并没有什么结局,也非常感谢给他单调的生命带来生动气息和美好回忆的人。

他感到一点淡淡的忧伤,伸手取下白衬衫,脑袋一偏,愣住了。

明月下,星光中,温泉里,一个美好得不可形容的身体完完全全袒露在他面前。长发如瀑倾泻在曲线玲珑的身段上,一只纤纤素手掬起温泉水,轻轻洒落,水珠沿着皎洁光滑的皮肤一路向下,再向下……

她轻轻哼着歌,优美的小调在山中荡漾,她彷如夏夜的精灵,浑身充满神秘的魅惑和纯洁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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