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城看着秦里,不再呼唤她。小心地将她衣物抚平,轻声说道:“里儿,没事,里儿,没事。你安心睡吧……没事……没事……”

不小心,一滴泪恰好落入秦里眼中,秦里依旧睁大着眼睛,好似木头一般,那滴泪又从秦里眼里流出,从脸上划过。

毒城连忙为秦里擦泪,擦着擦着,再也支撑不住,崩溃地冲到房外,蹲在墙边,抱着腿,像小孩一般痛哭起来。

【青木宫】

「木兰,当你见到写封信,我恐怕已不在世间。你聪慧过人,却过于柔弱,掌管冥峰,还需更勇猛果断。缚魂咒一事再也拖迟不得,关乎冥峰几千个妖魂的性命,切不能让缚魂咒同锁魂术一般在人间广布流传。我死后,青冈令传与木犀,请你念在我们千年的情分,替我护她周全。——青冈」

明明她根本不需要你救,你为什么要冒死去救她?为什么你要对她那么好?而我对你的好,你为什么一点也看不到呢?

木兰失魂落魄地往青冈林走,紧紧握着那封信,快把那封信给握碎了,心里说着:什么冥峰,什么缚魂咒,与我何干?

那棵千年青冈树,藏在夜色里,偷偷地将绿叶换成了枯黄。只有凡间的树木才有一年四季,冥峰上的魂木千年常青。

木兰捡起一片枯黄的落叶,抬头看着那巨大的青冈树,笑着说:“秋天了……”

【蛇王穴外丛林】

悯生剑躲在丛林之中,那蛇后一掌,几乎震碎他的真身。

悯生剑摊开手心,一只银紫透润的传音螺散着幽幽玉光,这是在青冈弥留之际,从青冈袖中落下的。

悯生剑知道,木犀身上也有一个,只要对着传音螺说话,木犀一定会听见的。悯生剑将传音螺放在嘴边,悄声喊:“木犀!”

【蟠虵(pán shé)宫】

“不要这样看着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王后笑盈盈地说着。

一道鞭落在木犀身上,太攀斥道:“低头跪下!”

木犀不跪,依旧杀气腾腾地怒瞪蛇后。

王后抬高右手,欣赏着右手紧握的拳头,“你说,我要是握得太用力,你那青冈会不会被我捏死呢?”

话刚说完,木犀立即跪下,抬头直直看着王后,一言不发。

“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将大殿下留在蛇王穴即可。”

“你身为其母,你都留不下,我如何留得下?我不过是他的玩物,我不过是他仇人的女儿。”

“我要你留,你便照做就是了。只要你想做,你一定有千百万个方法,只要你不想做,你便有千百万个借口。”

“竹叶青爱你,将蛇王蛇后看得比自己还重要,是你,一步步将他逼走。他这次冰释前嫌回来,你为何觉得他想离开呢?他渴望一个家,他怎么会离开呢?”

“家?”王后轻蔑地看着木犀,“软弱的凡人才会有家。冰释前嫌?伤口就算愈合了,也会有疤。痛就是痛,即使痛时的感觉都已经忘了,恨是不会忘的。”

“那你究竟要我如何做?我如何才能留得住他?”

王后走近木犀,将木犀扶起,静静地看着木犀的眼睛。

“木犀!”

忽然传来一声呼唤,王后瞪大眼睛盯着木犀。太攀与其他蛇妖立即四处张望。

这声音,木犀记得十分清楚。在子归石的那一夜,悯生剑的声音。难道悯生剑正在蟠虵宫?这声音,怎么会离自己那么近呢?

“木犀!”

又传来一声,王后紧紧抓住木犀的肩头,这声音离两人如此之近。

木犀忽然想起香袋里的传音螺。

“王后!求求你!放了青冈!”木犀忽然扑在王后右手上,贴着那拳头大哭:“青冈!木犀在这儿,木犀很好,你留点力气,不要在说话了!”

王后一脚踢开木犀,想从木犀脸上看出什么,右手微微紧了紧拳头。

木犀仍旧大哭着,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王后!我求求你!放过青冈吧!王后!我求求你!放过青冈吧!……”

王后不屑地看木犀一眼,“拖下去!”

【蛇王穴外丛林】

悯生剑对传音螺轻轻喊了一声,良久,未见回应。

悯生剑贴紧传音螺,对准螺口,又轻喊一声,“木犀!”

这次传音螺里有了响应:“王后!求求你!放了青冈!”

悯生剑吓得立即捂住传音螺,将传音螺紧紧围在怀中,听见木犀声嘶力竭地大哭,不停地磕头,不停地求王后。悯生剑抖动着脸,两行热泪悄然滑下。

【青冈林】

青冈树下一堆祭拜的物品,木兰挥袖将祭品通通扔到一旁,倚睡在青冈树下,轻轻抚摸着这棵青冈,轻轻笑着,就好像,依偎在青冈身上。

木兰自来冥峰时,便是一只孤魂野鬼,身为女子,为了避免被冥王纳妾,木兰小心谨慎,心细如发,不敢得罪身边任一个妖,掩掩藏藏、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几百年来,木兰对青冈千万般好,只要青冈将对木犀的十分之一用心用在木兰身上,木兰便心满意足了,可是,木兰连这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也没有得到。

一辈子求而不得,说的大概就是木兰了。

木兰的脸颊轻轻贴在青冈树上,笑着说:“此时此刻,你终于全然属于我了。”

这青冈林,不知怎的,此夜寂静无声,空落落,就像所有活物都走光了。

明日,青冈逝世的消息传遍冥峰,木兰不知该如何面对别人对她的安慰。木兰不想见任何人,不想听任何关于青冈逝世的话。

枍长老此刻站在青冈树下,透过暗暗的夜色看着木兰,觉得她与往日有些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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