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云,告诉膳房,这回的圆子做的不错。回头给公主的渔阳殿再送些过去。”
“是。”
李守源步出凤仪殿走在长街上,身边路过的宫女与太监无不向他点头哈腰。做了这些年的内伺省大监早就习惯了身边人对自己的恭敬。但无论怎样,大监也只是大监,其他人奉承的话也只能听听而已,侍奉不好主上自然有跌下来的那一天,凡事必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要不到时候想踩自己一脚的人可不少。
跟在身侧的小太监瞄着李大监阴阴的神色,小声在边上说道:“多亏师傅提醒太皇太后新帝元年的亲蚕礼要好好的办,要不礼部可就难看了。”
听小太监这么说,李守源撇嘴哼了一声:“你真是木鱼脑袋,真当礼部是没想到嘛。不过是等太皇太后先说话罢了。”
小太监看李守源说话了,赶紧递上讨好的笑:“礼部再聪明在内宫还是得看师傅的,这回师傅做了好人帮了礼部一把,他们还不得来谢谢师傅。”看着李守源眼里透出几分得意,小太监紧跟着说道:“不过徒弟还不明白,礼部这回也真够笨的,为何自己不说要等太皇太后开口?”
李守源回头看看小太监,拿着手里的拂尘打了一下他的头:“你在我身边这么久,是一点都不长进啊。礼部不言语是想探探太皇太后的口风,这中间可夹着一个敬候府的平阳郡主呢!”
“平阳郡主?莫不是·····”小太监恍然大悟。
“哼,算你还没笨到家。”李守源一边说一边跨过一道宫门,小太监赶忙上前扶了一把:“亲蚕礼历来有皇后主持。皇帝尚未选妃,太皇太后许平阳郡主料理了两次亲蚕礼,在朝中已然十分惹人注目。今年是新帝元年,如若今年还是郡主来料理亲蚕礼,那这皇后的位子十只八九是敬候府来坐了,只是太皇太后一直没表态。礼部侍郎张弥既不敢得罪太皇太后又不想招惹敬候。这个老狐狸!”
“还是师傅厉害!现在太皇太后还是许郡主料理那摆明是器重敬候府,到时候敬候还是承您的人情。”
“嗯。不过这回太皇太后还许公主一同协办,到底如何也未可知啊。”
“师傅莫担心。亲蚕礼横竖都是内宫的事,况且公主刚回朝,这当祖母的偏心孙女想让公主历练也是情理之中。”
谁知道能偏几分的心。
李守源心里冷笑一声。
一抬脚,又跨过一座暗红的宫门。
元浠卧在榻上闭着眼睛,几乎不眠不休的赶了两天的路,却没有丝毫困意。耳边隐隐传来呼呼的风声。这风声让她想起三年前那个残阳似血的傍晚。还记得那天下了一整天的雨,在傍晚十分放晴,接着就是漫天的血红色。所有的近臣和宗室黑压压的跪在皇极殿里,自己和元宸被皇祖母带到父皇的榻前,她觉得祖母脸上是一种早已习惯的麻木的悲伤。跪在下面的人堆里传来的呜咽声混在了风声里。父皇干枯的手拽住自己,在耳边竭力说道:“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元宸。”
僵硬的点了点头,转过身,却看见荣亲王阴晴不定的神情。
如今,已经过了三年。
三年孝满,元宸可以亲政了。
“公主,金岳刚才来报,皇帝和世子已经回宫了。”
元浠睁开眼,看见榻上被风鼓起的帷幔。
天近暮色,荣亲王府华灯初上。府里的管事看着手下人的将一盏盏红纱灯仔细的挂在挑出水面的凭栏下。橙红色的烛光透过轻纱掉进池水中,引得池中锦鲤围成数团洄游。
须臾间,身后长廊传来一阵馨香。管事转过头只见月色烛影之中款款走来一位少女。
一头乌发整齐盘在脑后,偶尔垂下来的几缕衬得如玉般的面庞愈发精致。精巧的唇如婴儿一般鲜艳,微微上翘的嘴角带着少女特有的嗔意。藕色褥裙外是浅桃色纱衣,裹着如柳枝一般柔软的身体,娇媚却不张扬。
正是敬候府的平阳郡主裴月姚。
管事一愣,连忙上前躬身:“郡主,侯爷与世子在前厅,请郡主先在内园随意观赏。“
月姚轻轻点头,身后的侍女连忙把拿在手里的玄色斗篷披在月姚身上:“荣亲王府平日里也把红纱宫灯挂在池边?郡主,这夜色下看锦鲤嬉戏倒是别有一番趣味啊。”
听到侍女这么说管事马上道:“府里平日并不在水边挂灯。只是世子说初春时节柳色青青临水照花,郡主一定喜欢。这才特别嘱咐老奴在凭栏下挂上宫灯引鱼,给郡主解个闷。”
“多谢世子。”月姚朱唇轻起,声音如黄莺出谷。
管家听罢,便躬了躬身子带着几个仆人离开了。
裴月姚靠着凭栏边看着栏下池子里一团团的锦鲤,脸上不自觉露出一抹笑意。
“郡主,宫灯下看锦鲤果然漂亮。看来世子也是有心了。”侍女品伶在身侧轻声说道。
裴月姚听到这话浅浅一笑:“的确漂亮。不过若是在禁苑中观赏,想必更是华丽非凡。”
侍女见状连忙微微躬下身,用更轻的声音说在月姚耳边说:“郡主说得是!郡主有倾城之姿,前途无可限量。侯爷曾经说过,虽然有几位少爷在朝廷效力,但敬候府的前程还是要靠着郡主的。”
裴月姚听这话嘴角轻轻上翘,透着志在必得的笑意。这笑意在品伶看来真有几分统领后宫的野心。
“月夜春色,郡主可还喜欢?”身后传来沉沉的声音,月姚转过头只见一个英挺的身姿站在围廊边。
裴月姚起身一个福礼:“平阳见过世子。”
元勋踱到月姚身边,月姚抬起身看着从暗影中慢慢出现的脸庞。水里的光被嬉戏的锦鲤溅到亭子里又掉进元勋的眼中。宫灯纱影里,那眸中好似落了天上的繁星。
“郡主今日特意与侯爷一同来王府,看来凤仪宫的旨意的确让人心里有几分不踏实。”
眼见元勋把话明说了,月姚倒也觉得自在。品伶极会看主子的脸色,见裴月姚如此立马心领神会,冲着元勋做了个福礼便离开围廊远远的站着。
“世子一直以来替皇帝分忧,朝中事都逃不过世子的眼。”
元勋饶有趣味的看着池里那一团锦鲤:“皇帝今年就要亲政,后宫择选一般也是在这一年。敬候府功勋卓著,郡主又帮太皇太后协理亲蚕礼,这在朝中早有异动。但只怕太皇太后即使有心于敬候府,也过不了京兆张氏这一关。”
元勋声音如水,可这恬淡的声音却突然如针一般刺进了月姚的神经:本以为这些年来协理亲蚕礼是太皇太后对自己未来踏入皇室的承诺,如今看来自己能否成为大周未来的皇后已然如镜花水月一般了。
“不错,既然我不是太皇太后母族出身那也未必有选我为后的打算,如此论断那世子的担心应该也不会比平阳少。”
元勋挑眉:“我不懂郡主的意思。“
“先帝崩逝之时荣亲王被先帝委以辅政大臣之首,但太皇太后的亲弟弟张大将军连辅政的边都没碰上,大将军这些年与荣亲王府的关系世子也是心知肚明的。”
元勋看裴月姚,月姚也转过眼睛盯着他继续说道:“虽说先帝与老亲王是一母同胞,但先皇后是太皇太后一族的族女。而您的母亲,已故的荣亲王妃与敬候府都是太原裴氏一族。这些年无论朝中如何评论,家父可是一直支持荣亲王府的。”
当年前朝幼主登基后选了宗亲崔素华做辅政大臣。可惜崔素华想要取而代之,导致本就动荡的朝廷直接陷入内乱,这才让当时称霸一方的诸侯元泽借机起兵平定内乱建立东周帝国。所以,不许宗亲辅政是东周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但先帝崩逝之时却坚持让荣亲王辅政,这一举动不得不让太皇太后紧张。
“郡主想怎么打算?”
红纱宫灯下的人并不说话,只是低下头眉心微蹙。那一瞬间,元勋想到了今日在含元殿见到的那个人,三年未见,她不再是曾经一见到自己就低着头的小姑娘了。
慢慢走过去突然伸出手去抬低着的头,橘色的朦胧中的脸庞让元勋心中不禁一动,月姚露出一丝慌乱“世子...。“
“....时间不早了,平阳也该早些回府。“
元勋缓缓放下手:“今后郡主有事尽可差人来唤,随时恭候。“
裴月姚做了个福礼,披着斗篷离开池边小亭。
直到走过长廊出了王府大门,才觉得脸上着了火一般。
金炉香尽,春色恼人。夜深,只见庭院里栏杆上的月色花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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