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回小院,细柳微扬。十年光景早已换了人间。这座小院再也没有欢声笑语,只有回忆。萧澈片刻不敢耽误,踏上了去京都的路。

王都金陵,只存在于萧澈读过的书卷中,存在于义父时常的喃喃自语中。有次他问过义父,金陵是一座怎样的城?

萧年只说:“那是令人......,令人爱恨交织的地方。”萧澈年少当然不懂为何这样形容一个地方,他只是少年心性里充满了好奇,只是他不知道时隔多年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去往金陵。

金陵离庐阳并不遥远,但是萧澈并没有用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赶赴,这一路上他要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理顺,最重要的是如何接近真相。义父给自己的信封里还有一封举荐信是给谢霆的。谢霆在朝为官,多半因谢峰的缘故得司武职都尉。自己若前往金陵,朝中有人接应行事必然顺利不少,可他并不想这么早就打草惊蛇,能在十五年前逼义父辞官,十五年后还能取人性命的人自然身居高位。

一路上一边想着前路的重重困难,一边想念着义父。这种想念并不同于柳州,那时候自己知道义父尚在人世,见面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可现在已然天人永隔,无需期待,所有的思念只能在梦中缓解。

走着走着,走到了一家客栈,天色已晚,他不得不找个地方落脚。

“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小二殷勤的上前问道。

“住店,另外给我这马儿弄些好的草料。”萧澈把马缰绳递给马夫。

“客官,我们这店里普通的客房都已住满,只剩下天字一号房了。您看?”

“好,那就这间吧!待会儿准备些好酒菜送到我房里,哦对了,酒要桑落酒。多谢了!”萧澈说完,便向楼上走去。

这时门外又进来一人,高声叫嚣着:“小二,我要住你们店里最好的房间。”

小二一脸无奈道:“客官,我们店里的房间都已住满,这不跟你脚前脚后的那位客官住了小店最后一间客房。”说着看向正在上楼的萧澈。

萧澈也止住脚步看向门外进来的生人,只见来者身着淡黄镶金的直裾,外罩绀紫深衣,金冠玉簪束发。一双桃花眼,两弯小旗眉。看气质定然是标准的世家纨绔子弟,此刻那双标致的美眸正不住的散着寒光,盯着自己。

萧澈撇撇嘴,继续上楼,并不打算理会。

“站住!”紫衣少年出声喝道。

“何事?”萧澈并未回头。

“我给你双倍的价钱把你的房间让给我,再去其他客栈,怎么样!”

萧澈淡淡的说道:“我给你三倍的价钱,请你离开,怎么样?”

“你!”紫衣少年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回他,一时语塞。

萧澈虽一身武艺并不怕事,但毕竟是行走江湖,不需要结的梁子还是不结为好。思虑到此处,萧澈浅笑道:“在下失言,见谅。既然你我都是留宿,若阁下不嫌弃,不如和我同住,意下如何?”

萧澈话音未落,对方暴跳如雷:“小子,你要本,本公子与你同住?你多大脸啊?传出去我,我还怎么做人?”

周围看热闹的宾客听到此处也都大笑起来,萧澈也忍俊不禁道:“这位公子,在下并无断袖之癖,而且现在的状况是你无处可栖。是去是留,公子请便。”

店家老板听到此处也赶忙劝道:“那位公子说的有理,况且我看公子相貌堂堂,芝兰玉树,为人想必也宽宏大量,再说了,同为男子,同住有何不妥?这方圆几里也就小店这一家客栈了,夜色已深公子独自赶路恐有不测,要不就答应那位公子的提议吧!”萧澈自顾自的上楼,紫衣少年在原地,因为愤怒脸色极其难看,但最后还是问了店小二天字一号房怎么走。

萧澈刚进房内坐罢,提壶沏茶,房门嘭的一声被推开,萧澈不抬头都知道是谁。

只见那少年把剑重重的放在桌上,坐在萧澈正对面。萧澈嘴角微微上挑,拿起茶杯给对方也倒了一杯茶。先开口道:“公子与我萍水相逢,何须因此等小事介怀。江湖之大,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喝了这杯茶,还请公子不计前嫌。”说罢,萧澈举起茶杯,以茶代酒,一饮而尽。对方见此情形,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勉强的接受这个和解。

随后,两人陷入沉默。萧澈此刻手持书卷,边饮茶边翻阅。倒是这紫衣少年略显局促,也找不到事做。

“喂,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他似乎想要试图调解气氛。

“明日便要分道扬镳,尔等拙名还是不入公子清耳的好。”萧澈仍然目不转睛的看书。

紫衣少年实在尴尬不已,此刻传来的叩门声打破了沉默,店小二进来道“公子,您要的酒菜。”

萧澈收起书卷,准备吃饭。看到客人正在旁边呆坐,只好再吩咐:“给这位公子也拿一双筷子。”

刚刚两个人还剑拔弩张,紫衣少年此刻还接受不了这么快的转弯。硬着头皮推脱:“我不吃。”

正要去拿筷子的店小二此刻犹豫的看向萧澈,萧澈轻轻一闭眼点点头示意店小二照自己吩咐去做。

不一会儿,筷子拿上来了。

萧澈道:“这位兄台,这么多饭菜,吃不了扔掉岂不可惜了这美酒佳肴,况且我一个人枯坐也无趣,兄台赏个薄面。”萧澈的台阶铺的这么明显了,那少年也知趣接过了筷子,两人吃了起来。

萧澈心情低闷,本也不想多吃,并且对方也实在不见外的狼吞虎咽起来。萧澈只好一杯酒接着一杯酒的喝起来。紫衣少年吃的太快,不小心噎食,本想喝茶顺一顺,但看到萧澈潇洒的喝着酒,自己也不甘落后,于是给自己倒了一杯,萧澈刚想提醒他,这酒太烈,对方却已大口的喝下。

“这酒,怎如此辛辣?”少年心想,眼里的泪都出来了,但看到萧澈气定神闲,自己也不好抱怨,又倒了一杯。

萧澈最终还是出声劝道:“此酒过烈伤身,公子明日还要赶路,还是少饮为宜。”

对方一双桃花眼已经迷离,说话也含糊不清,但还是倔强的说:“为什么你就没事?我……,我也……嗝!没事!再来!”

说着便又要倒酒,萧澈夺过酒壶哄着他:“我的酒里被这无良店家掺了水,公子真性情自然不知,先喝我这杯掺了水的吧!”说着便给他递了一杯茶。

那紫衣少年早已醉的不辨是非,接过茶喝下:“你这酒……有点意思。”说完身体向后仰去。

萧澈赶忙起身扶住对方,没想到对方勾住萧澈的脖子不撒手,萧澈叫道:“兄台,醒醒。”一动不动。萧澈只得就着这个姿势把他抱到床上,随后挣扎了一番才算把那两条胳膊挣开。萧澈给他盖好被子。自己又坐回饭桌前继续饮酒。

萧澈不是不醉,自己第一个生辰尝完第一口桑落酒便醉的不省人事。当时在萧伯的抱怨声中清醒过来,才知道义父是偷偷给自己喝桑落酒的。萧澈当时并没有觉得不好,反而还暗喜,这说明义父把他当成自己最亲近的人。也正因如此,萧澈每年除夕夜都会和义父偷偷喝桑落酒,久而久之,萧澈的酒量简直可以算得上千杯不醉。后来去了柳州谢府,就连谢峰都惊讶这小子的酒量为何如此惊人。

而此刻,萧澈就想着醉一次,梦里一定会有义父和自己把酒言欢的场面。

“义父!”这轻语一出,眼泪也随之流了下来。萧澈不知是自己因为义父的亡故变的多愁善感还是这桑落酒太烈让自己酒后悲伤。

“青儿,你别跑啊!”这几声叫喊惊醒了沉浸在悲伤里的萧澈。萧澈闻声看向那少年,发现被子早已被他踢开。萧澈无奈只得去给他重新盖好。

正当萧澈要转身时,对方紧紧抓住萧澈的手:“青儿,你别走啊!”

“……”萧澈哭笑不得,只得用力抽自己的手,没想到对方攥的更紧,一个用力,萧澈未加提防,人摔到床上,萧澈另一只手赶忙撑在枕头另一边,才没让自己砸在对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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