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小满刚跑到范鲤那儿没多大会儿,那位船娘就红着脸匆匆逃走了,又留下傻愣愣的范鲤与一脸怒其不争的小满。
小满气的再不想理范鲤,可范鲤却摸着他的小脑袋轻声道:“大人的事,小孩子瞎操什么心。”
小满冷哼了一声,蹲在江边生起了闷气。
夕阳缓缓沉入了江里,晚霞也渐渐飘散。此时,一轮皎月从西边升起,诸天星辰为映衬。
范鲤望着那个还在江边生闷气的倔强孩子,无奈笑了笑。
他走到江畔,脱下自己的外衫罩在小满身上。
见小满不理自己,范鲤长舒了一口气,朝着船娘所在的小渔村的方向走去。
范鲤走进村里,惊起了几声犬吠。他敲开一家房门,问清了船娘的住址。
在得知船娘的爹娘走的早,前年唯一的兄长又死在了江里后,范鲤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已经这么苦了,自己不能给她一生安稳,又何必再去招惹这份双方都没有捅破的情愫?
想到这里,范鲤走到那间亮着灯的屋外,斜靠着木门坐在了地上。
他望着满天星斗,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姓范,单名一个鲤字,字青鱼。”
“我出生在范家,又是单传。
可我那个洒脱了一辈子的爹却没怎么管过我。”
“我像一条江湖野鲤一般长到二十岁,我爹却突然让我下山,去浪迹江湖。”
范鲤仰头望着天外,却没有察觉,屋里烛火摇曳,一道倩影缓缓走到门旁,与他隔着门板坐到了地上。
范鲤望着满天星斗,轻声道:“我化名范梨,沿着大江一路顺江而下,足迹踏遍了大江两岸。却发现,这山外的世道虽然波谲云诡,却仍未逃出我范家的那一山书。”
“我就像一位绝世剑客,所过之处,‘范梨’之名如平地起惊雷,将这山外的世道炸得风雨飘摇。”
“我诗酒趁年华,笔下山河飒沓。弱冠之年就立身金殿之上,身着黄紫。”
“可那又怎样?以我一人之力,终究难挡天威浩荡。”
“我负了深爱的女子,又负了自己的抱负。最终带着满身的狼藉,又回到了凤鸣山上。”
范鲤苦笑道:“原本以为我这一生就这么潦草过去也罢,可这趟出游,却让我遇到了小满这个满身灵气的孩子,也……遇到了你。”
“那年她远嫁京城后,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上别人。可那天的浔阳江畔,你却像一朵斜阳下的晚桃花,姗姗开在了我的心底。这些天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却不敢上前与你说一句话。”
“我怕我这尾江湖野鲤还没准备好在一方池塘里安身立命。”
“我怕江流湍急,狷狂如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卷得尸骨无存。”
“我怕风雷闪电,怕天威浩荡。更怕我这条浪荡野鲤,最终还是会死在渔夫的渔网中……”
范鲤靠着门板,一个人絮叨不停。往事如狂风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
船娘许清就这样隔着门板与范鲤背靠着背。她流着泪,陪着门外的范鲤直到天亮。
等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范鲤从地上站起。他朝江边缓缓走去,步履再不踌躇。
浔阳江头,小满守在一堆冒着白烟的篝火旁,轻轻打着鼾。
范鲤轻轻走过去,想把孩子身上滑落的衣裳披好。可他刚弯下身子,没睡踏实的小满就醒了过来。
范鲤见小满盯着自己的脸不说话,嘿嘿干笑了几声,笑的那是一个心虚。
可不知为何,小满这回没有盘问他这一夜去了哪里,只是小声道:“范鲤,咱们走吧。”
“去哪里?”范鲤有些意外。
“去你家啊。”小满翻起白眼。
范鲤摸了摸小满的脑袋,柔声道:“以后,也是你的家。”
小满重重点了点头。
师徒二人来到江畔渡口,谈好价钱,上了一艘驶往上游的逆水江船。
小满一直望着江岸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范鲤则静静坐在船舱里,闭目静心。
他闭目,可多年来早已波澜不惊的心,却再也静不下来。
江船缓缓摇起船锚,船夫松开了系在岸上的船索。
眼看着这艘帆船就要离开江岸了,就在这时,有一道身影朝着江岸拼命跑了过来。
她背着一个青布行囊,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小满望见,朝着岸上拼命挥着手,惊喜喊道:“师娘!”
听到小满的喊声,船舱里的范鲤几步迈出船舱。
当范鲤看到岸上那道日思夜想的清丽身影后,他几步跑到岸上,一把把船娘揽进了怀里。
船娘许清死死抱着那袭青衫,落泪道:“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范鲤轻轻擦干她的眼泪,柔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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