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答应!”听到许清的话,范鲤拼命摇着头,眼泪鼻涕一起淌了出来。
许清捧着范鲤的脸,哀求道:“我的夫君,越是这时候,你越要坚强。你是知道的,即使不这么做,我这次恐怕也凶多吉少了。要是再搭上咱们孩子的性命,我就是去了,也会怪你。夫君,答应我好不好,我求你了……”
范鲤拼命摇着头,涕泪横流,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直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的小满,突然抹了一把眼泪,咬牙对许清道:“师娘,我来!”
说完,小满直接跑回自己房间,去找崔伯送给自己的见面礼——那把叫做“刺虎”的匕首。
等小满攥着匕首回到许清身前时,才不到八岁的他望着床上的许清,哽咽道:“师娘,我怕!”
“小满不怕。”许清搂着小满的头,欣慰道:“小满,你比你师父坚强果断,以后,也会比他更有出息。”
她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见肚子里的小家伙还在轻轻蠕动着,她隔着肚子抚摸着肚子里的孩子,对小满笑道:“小满,待会动手的时候,请你快一些,师娘……还想亲眼看一眼我的孩子……”
“师娘!”一直都在故作坚强的小满听到许清的话,再也忍不住了。他扑到许清的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许清搂着怀里的小满,一边落泪一边温柔笑道:“好孩子,师娘走了以后,你要听你师父的话。师娘知道小满一定能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师娘却不能亲眼看到那一天了……”
范鲤再也看不下这一幕。他抹了一把眼泪,把头扭到了一旁。
“夫君,你出去吧。”许清望着范鲤决然道:“你在这里,只会影响到小满的。”
范鲤死死攥着拳头。
他蹒跚推开房门,发现刚刚还晴朗的天,此时已经飘起了小雪。
范鲤出去后,屋里再没有旁人。
通明的烛火下,那个在浔阳江边长大的温婉船娘,笑着拒绝了小满打晕她的请求。
她怕自己晕过去以后,就再也睁不开眼。她还要看自己的孩子一眼。
她的整个身子都因为疼痛而颤抖着,她抓烂了床下的褥子,豆大的汗珠不停从脸上、身子上滴落,可声音却还是像从前那般温柔:
“小满,师娘走后,请你帮我……照顾好你的师父……”
“师娘不能看着你和孩子长大了……如果是个男孩子,师娘希望他……能像小满一样坚强勇敢。”
“如果是……女儿……书院里有师娘亲……亲手酿的黄酒……师娘走……走后……让你师父……把酒埋到树下,等你师妹……成亲的那天,再把师娘……师娘酿的那坛……女儿红……挖出来……亲手敬……敬给师娘喝……”
“你叫小满……今天……又刚好……刚好……是小雪……一个……小满……一个……小雪……一个……夏……一……个……冬……”
“多……好……”
“哇……哇……”伴着清脆啼哭声,一个鲜活的小生命降临到了这个世上。只不过,她的出生,却意味着她母亲生命的结束。
“师娘,是个女孩!”小满顾不上手上、身子上的鲜血,赶紧把孩子抱到了许清的眼前。
许清用最后的力气睁开眼,看了一眼正盯着自己哇哇大哭的孩子,带着满足的笑,缓缓闭上了双眼。
……
后山的杏林旁添了一座新坟。
变得沉默寡言的范鲤,在书院里种下了一棵枇杷树,并在树底埋了一坛黄酒。
才从师娘许清身上得到了“母爱”的小满,转瞬间又失去了疼爱他的师娘。
自此,小满彻底失去了一个孩子应该有的活泼天性。
他的性子一天比一天深沉内敛。
冬去春来。
春去冬来。
后山的杏花开了十三次。
又落了十三次。
转眼,又是一年小雪时节。
萧索的书院里,一位早早生出了花白头发的中年人,痴痴望着院里已经一丈多高的枇杷树,思念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
原来,已经过了十三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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