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做二品武将帐下幕僚,要来做一介军侯身边亲兵!
一个不做陌长领兵,要来做亲兵长!
暮青盯着韩其初和月杀,观二人神情,她知道两人不是在说笑,她手中的文书也做不得假。
“先生之才,做我帐下亲兵,不觉屈才?”暮青看向韩其初,此人有军师之才。
“韩某之志,心中自知。鲁将军帐下虽好,军侯才是韩某愿辅佐之人。”韩其初高深一笑。
屈才?在她身边,怎会屈了他的才?
新军虽已到边关,但途中行军不过两月,提拔起来的将领极少,低阶将领只他们三人,高阶将领只她一人。如今新军将领多从西北老军中调任而来,老军多是江北之人,新军来自江南,乡土人情不同,虽被老军将领收入麾下,那一双双眼睛却是望着她的。
她是新秀,她是传奇,她来自江南新军,是新军的代表。在这西北他乡,在这二十五万的江北兵中,五万江南新军显出几分孤零,而她是唯一能从新军中脱颖而出的高阶将领,无形中她已成新军的精神领袖。
这支江南新军心中的将领是她,她若再立军功,这支新军早晚在她麾下!
此人有帅才,前途不可限量!
儿郎在世,建功立业,亲兵又如何?他宁在她身边做一个亲兵,辅佐她成一番功业,也不愿去高处做那参军幕僚,整日与那些文人唇枪舌战,争论计策,争抢军功。
他的心在高处,她的未来亦在高处,如今,朝中局势、元家之心,他心如明镜,这支江南新军的未来在何方,他心中已有谋。只要她愿用他,他便愿尽心辅佐,在这军中助她建立嫡系,有朝一日成为这天下一方大帅!
韩其初笑望暮青,等她回话,曾在上俞村中露出过一息锋芒之人,此刻眸中又现辰光。
暮青望他神情,便知他心意已决,她又望向月杀。
私心上说,她希望月杀在这西北军中谋职。朝中局势颇紧,步惜欢太难,月杀若能成军中高阶将领,他日边关大捷,还朝受封,他定能成步惜欢的助力!
但看他神色她便明白,功名不在他心中,他心中只有任务。
暮青看了眼手中的文书,军中文书已下,势必不能再改了。元修今早才当着全军的面授了两人军职,晚上两人就自请调来她帐下,朝令夕改,乃军中大忌!元修肯由着他们两人已是心胸宽广,有一不得有二,否则军令便成儿戏了。
军令已在她手中,无关她愿与不愿,两人都必须留下,若她不将两人留下,他们在军中便再无立足之地了。
暮青看向韩其初,月杀也倒罢了,此人心如细丝,又擅权谋,怎能不知这一纸军令之重?他已堵了自己的后路,如此决意,她若不留,便是她不识好歹了。
“先生既肯为亲兵,那便有劳先生屈尊一段日子了。”暮青收了手中文书,连同月杀的一起收了。
如此便是心意已明了,韩其初笑道:“多谢军侯不弃!”
月杀冷脸不言,她留他是应该的,他本来就是为了保护她才来这西北军中的,小小陌长的低阶军职也敢往他这刺部首领身上安,也不怕屈了他的才!
“幸亏你没学他们两人。”暮青瞧向章同。
“你以为我会愿意屈才当你的亲兵?你想得美!小爷乃武将之后,来这西北军中谋的是一将的前程,可不是为了给你当亲兵的。”院子里未点灯火,章同立在月杀和韩其初身后,站得离暮青有些远,神情难辨。
当她的亲兵其实立功机会更多,在军中更能早日出头,但他不愿依附她。这一路行军,他处处败给她,也知自身不足之处,但他依旧想要凭一己之力封侯拜将,终有一日,与她比肩。
亦或者有一日,她身份暴露,他能凭那时之位,保她性命!
当她的亲兵,日夜相处,朝夕相伴,他承认,他想过。可他不是其初,他知道她是女儿身,便不能留在她身边。总要有一人去为她的以后着想,为那有可能到来的一日去拼命。
不愿屈居女子之下是他身为男子的骄傲,想凭一己之力建功立业也是他的骄傲。行军途中,他曾两度挫败,怀疑过自己的骄傲,但此刻,他重新坚定,前路的方向无比明确。
他不在近处护她,他要去那远处,护她的将来。
“你等着,小爷定有一日军职比你高!”无论心中如何想,他嘴上仍是这调调,挑衅瞧了月杀一眼,哼道,“你的亲兵找他这等人也就够了。”
“嗯,你这等人当个陌长也就够了。”月杀也哼了一声。
两人互瞧不顺眼,眼看着便要唇枪舌战,韩其初笑道:“章兄,天色黑了,再有半个时辰要宵禁了,再不回营房便晚了。大家同在一军,日后相见的机会多着。”
他早知章同心骄气傲,不会愿当亲兵。此事甚好,章同已比从军之初成熟了不少,若再磨练段日子,日后立功授职,襄助军侯,会比他们所有人都在军侯身边要好,所以他不曾劝他,由着他去便好。
“知道了。”章同一摆手,临走前对暮青道,“你身边的亲兵别胡乱挑,若非信任之人,宁可少些。”
“这事不劳章陌长操心。”月杀替暮青开口,他是亲兵长,挑人训练都是他的事,不劳这小子多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哼!就是越队长在,本陌长才要操心。”章同哼笑一声,越慈定知她是女儿身,留在她身边近身侍奉,谁知安的哪门子心!
她身边能信任之人太少,越慈不来,便只剩下石大海和刘黑子,两人身手都不成,当不得亲兵队长。若非此时无人比越慈更能担当此任,他会不阻挠这小子当她的亲兵队长?
韩其初捏了捏眉心,有些头疼,幸亏这两人没都在军侯身边,不然日日吵个没完,“好了章兄,我在军侯身边,你可放心,亲兵之选在下定会劝军侯宁缺毋滥的。”
“嗯,你的话,我信!”章同有意气月杀,韩其初一表态,他便点头离开了。
暮青向来话少,三人谈论她的亲兵之事,她也一句未言。月杀、韩其初、石大海和刘黑子,她行军一路,能信任的也就这几人,有他们在就够了,日后若有可信之人再补。
刘黑子也没插过嘴,见章同走了,他才挠了挠头道:“军侯今晚还没吃饭吧?队长和韩大哥,你们吃了吗?要不,我一起打回来?”
月杀和韩其初早早便来了营房等暮青,两人确实也未吃晚饭。
“你一人怎提得上四人的饭食?眼看便要宵禁了,一起吧。”韩其初说话间看向月杀。
月杀无动于衷,“我是队长。”
他的任务是护她安全,不是打饭!
韩其初一笑,也不在意,他和刘黑子一人提两份回来也成。于是拍了拍刘黑子,两人便结伴出了营房院子。
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黄风里,暮青面无表情转身,进屋,“队长,我要沐浴。”
于是,不打饭的队长,转身打水去了。
营房里有灶房,平日里不开伙做饭,只是冬天烧暖炕用的,也可用来烧热水沐浴。
行军两个月,暮青第一次洗热水澡,行军途中她都是趁着夜里解手时,揣一块巾帕在身上,寻那林中溪边勉强擦擦身。有时大军依河扎营,河面开阔,不好藏身,她那几日便只好忍着。
忍了两个月,忽然有屋子,有浴桶,有热水,一切都觉得美好得不真实。
屋里有一面屏风,无甚华美雕饰,不过是两片木板,用来搭衣,暮青已觉足矣。她将灯烛放去远处,避免沐浴的身影投去门窗上,这才来到屏风后,宽衣沐浴。
灯烛照不见屏风后,却能照见折缝后,木色熏熏氤氲暖,少年宽衣,衣带缓落,乌丝散若飞云,遮了那玉背清卓,却遮不尽珠肌春情,霎那女儿娇。
少女臂如雪,指尖轻撂,面具轻落衣衫,薄如蝉翼。
水色氤氲,沾湿乌发,珠肌点破波光,那容颜在破碎波光里,清素胜那人间雪,碧玉风清无人见,容颜模糊,却足以叫望见之人一眼三生。
门囗有月杀守着,暮青心中安定,却未久浴,她身上的刀上已愈,却还不适合久沾水。她在房中绞干头发费了些时辰,出房门时,月杀门神般守在屋外,韩其初和刘黑子在西边营房里,两人已吃过了饭,暮青和月杀的在灶中热着。
营房分了东西两屋,一屋五人,暖炕通铺。暮青的亲兵还不到五人,按说该一屋住着,可韩其初和刘黑子住去西屋,月杀却独自挑了东屋。暮青知他夜里与汴河有书信往来,独自一屋行事方便,便由着他了。
吃过晚饭,暮青便回了屋。早晨军中有晨练,但她升了军侯,已不需与新兵们一起操练。军中高阶将领需磨练的是个人本领,她早晨起来可以去校场练功。
但这日早晨,暮青却未去校场,而是一大早便带着人去找石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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