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礼,皇太子于午门接受朝见,需着冕服,宫中尚衣局已提前半月新制了衣裳佩绶。原本这事是和蓝轩沾不上边的,所以那日,听闻他竟亲自将衮冕玄衣送来东宫,毓坤着实讶异了回。
每次与蓝轩交锋皆劳心劳力,这几日她鲜少与他言语,倒轻松许多,此时便更懒得应付,不由向传话的宫人淡淡道:“就说有劳厂臣,我又发了头风,起不来身,不便亲谢,赏些东西,打发他去罢。”
说完又着意嘱咐道,要重赏,切不可单薄。毓坤心中自然知道,如蓝轩那般身份,来一趟自然不是为了赏赐,她却偏要用这阿堵物去打他的脸,只叫他知道,他在她心中不过担得一个俗字。怎么说她也是太子,他还能真同她撕破脸不成,只能忍着罢了。
想着蓝轩吃了闭门羹,闷气领赏,还不得不谢恩的样子,毓坤的心情顿时舒畅起来。
一旁的冯贞闻言犹豫道:“只怕这样……不太妥帖。”
他一开口,毓坤就沉默下来,方才的情形她不过想想罢了,如今还真得罪不起蓝轩,若有朝一日她真做了皇帝,第一件事便要将他的势力铲除殆尽……
想到这儿,毓坤又不由琢磨起这些天她盘算的那件事来,想着那日宁熙曾说过的话,她忽然间就有了主意,下意识唤道:“慢着。”
传话的宫人顿时站定,躬身听候她的吩咐。
毓坤仔细在心中思虑一番,方缓缓道:“去罢,将蓝掌印请进来。”
冯贞并不明白她为何改变了主意,毓坤却摆了摆手,要他亲自领人去请。
在慈庆宫外候了一刻,蓝轩方见太子大伴冯贞急匆匆走了出来,命人从他身后两个随堂太监手中接过盛着冕服的漆盘,恭敬地领他向殿内走。
蓝轩在心中笑了笑,看起来,她还真是不待见他,不知旁人怎么劝才勉强请他进去。然到了东书房,行了礼,见毓坤竟和颜悦色上前来扶他,蓝轩一时间倒有些惊讶了。
今日她一身太子常服,绛袍金带,微微一笑,唇边隐有酒窝,越发显得唇红齿白。蓝轩不由在心中想,比起先前的横眉冷对,他还是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不过……说起来他还尚未见过她哭起来的样子,许是那样更好看也说不定。
见蓝轩微笑瞧着自己,毓坤眸中不由泛起冷意,只是还要更重要的事,她只能压下不耐,与他寒暄起来。
漆盘中的五采玉珠的九旒冕泛着柔和珠光,将呈上来的衮冕九章查看完毕,又与蓝轩虚与委蛇了片刻,毓坤垂下长睫,面上忽然现出抹忧色。
果然,见她这样子,蓝轩很体贴地询道:“殿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毓坤闻言抬眸,神色郑重望着他道:“到真有件小事,恐怕要麻烦厂臣。”
蓝轩道:“愿闻其详。”
毓坤叹了口气道:“若不是为了三公主,我是不愿求人的,只因我这妹妹前日来央告,说有缸繁育多年的金鱼尚留在小沧澜中,很是舍不得,其中一尾锦头将军,一尾绣花荷包,是花钱都买不到珍品,实在是没办法……”
她未说完,蓝轩便明了,原来她厌烦自己,不仅是因为秋狩的事,兼之更不悦自己收了那园子。太子疼爱妹妹是出了名的,蓝轩一笑,接了话道:“殿下勿忧,我叫人取了,明日送到宫里来就是。”
毓坤有些不好意思道:“当真教厂臣见笑了,也无须这么麻烦,叫冯贞去取便是了,他是惯去的,熟门熟路。”
她面色柔和,黑眸闪亮,表情全然无辜,但蓝轩知道,说不准在心里打什么鬼主意,想了想道:“也好,这样更妥帖些。”
毓坤不易察觉地蹙眉,她原本是试探,若他拒绝,这园子中八成便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然而他竟如此坦然……虽如此,毓坤仍旧打定主意要一探究竟,便向冯贞道:“那你去罢,就说已禀过了蓝掌印,取了东西就回来。”
冯贞闻言会意,即刻领命去了。
待他走后,毓坤不由又打量起蓝轩来,耽搁了这会,他竟还不走,也不知今日特意来是有什么事。瞧出她的心思,蓝轩忽上前一步,高大的影子正落在她身上,毓坤下意识绷紧脊背,沉着眸感到他俯下身,在她耳畔悄声道:“请殿下……先将旁人都屏退了罢。”
毓坤眸色深深望着他,她是吃过一次亏,如何肯再信他的话。然而她不动,蓝轩也不开口,僵持了片刻,毓坤想,这里是东宫,难道他还真敢做什么不成?终是冷着面孔摆手,书房中宫人便鱼贯退了出去。
待最后一列宫人走出去,将隔扇牢牢掩好,毓坤只听蓝轩低沉的声音道:“皇上的身子,恐怕不大好。”
毓坤一怔,猛然睁大眼睛望着他,一时难以置信。按理说他是天子近侍,消息确实灵通,只是这话他不对皇后去说,不对福王去说,而要对自己说,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
瞧见她眸中的狐疑,蓝轩道:“殿下信也罢,不信也罢,这话我只说一次。”
他语气坦然,毓坤心中一颤,顿了顿,眼眶微微发红道:“不是说好转了些,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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