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沿苏堤散步过来,今天要收保护费的,是城西柳员外家。

余白杭是真不喜欢和杭州富商打交道,有时候和官府打交道都比他们强。这做生意的人,说话虚,太虚了,没一句真话。后来余白杭慢慢就摸索出来了,给他们没法讲道理,就得来硬的。

可这只对小富商管用,巨贾不吃这套,真是文也不行,武也不行。可是余白杭跟着师父来收保护费的时候,明明他只凭三寸不烂之舌就八面玲珑了。所以余白杭想了很久这个问题。

正好从去年开始,聚义堂也开始做生意了。这也是余白杭接手聚义堂以来,做的第一件大事。眼下政治清明,经济繁荣,还打打杀杀个什么劲儿,让兄弟们通过正当劳动,分得好处才是要紧的。

聚义堂从前就有自己的土地,分散在杭州城周边各处。但从去年开始,余白杭不收农民的租钱了,只是收一半的收成运到城里的工厂再加工,或在聚义堂旗下的店铺直接卖。

其实光开粮店根本不赚钱,只能算是慈善事业,而且手里攥着粮,荒年的时候兄弟们不至于挨饿。聚义堂旗下当然还开设田庄、果园、茶园、酒楼、绸缎庄等铺面。聚义堂人脉活络,兄弟又齐心,这一产业链调动起来,节省了大量不必要劳力,自然就赚出来了。

但杭州城的事业形形色色,聚义堂目前的生意太过亲民,高端行业还是被这些富商巨贾垄断了。余白杭思来想去,这光收他们的保护费也不行,还得和他们谈条件,交换资源,互惠互利。比如说富商押货进城,最怕被劫,那聚义堂可以出人免费帮助押镖。再让富商入股聚义堂的新铺面,这样他们的资源不想投入也得投入了。

这杭州城的百姓啊,对聚义堂是又爱又恨。有句话是这样说的:“良家女不敢爱余白杭,遇见了也是躲着端着,却又在人家行侠仗义的瞬间,偷偷回头看人家玉树临风的风姿。”这其中隐约暧昧的滋味,大抵就是杭州城百姓对聚义堂的感情。

其实一开始保护费是富人自愿交的,老掌门冷白泉刚创立聚义堂的时候,本意只是想组织起年轻男子,传习拳脚功夫。冷白泉年少时候经历过大政与倭寇的战火硝烟。杭州临海,一旦再遇进犯,从京中调兵可来不及。所以一开始的聚义堂并不是个地方社团,更像是个武林帮派。

不料后来章顺大军大举进犯杭州,富人们的商铺需要聚义堂的人帮忙维持,后来这正规聘用就慢慢演变成了现在这样。这安保费加上街道巡逻费,聚义堂就是这样发家的。

话说回来,这柳员外却是与余白杭为敌的富商里,少数不与其为敌的。其实,大家都是生意人,也是场面人,为了利益,谁能与谁真正为敌呢?但余白杭能看出来那些富商不情愿的假笑,心里也犯恶心。但柳员外胖胖的,说话也不虚着来,柳老爷一个人都能说上一炷香的相声,实在是很有趣的一个老头子。

所以今天,收保护费本不需要余白杭亲自来的,但半年未拜访柳员外了,于是今日也来了柳府。

刚拐进巷子,这柳府门口就黑压压一片,余白杭叉着腰,把嘴里的牙签吐在地上,走过去扒开一个个聚义堂的小弟。

“你们这是干嘛呢?为什么站这儿不进去啊?”

小弟们闻声回头,“老大好,老大来了?”

一个看起来是领头儿的过来余白杭面前,指了指门口那个瘦弱的小子,“老大,他是新来的,我们锻炼锻炼他,让他敲门,他脸皮薄,不好意思敲,耗老半天了。”

好吧,确实不是每个人天生就会当流氓的,余白杭懂这种感觉,但这天儿可挺冷的,不能让兄弟们都陪你冻着呀。

余白杭走过去拍拍新来的肩膀,那新来的身上一抖,转过身,如同惊弓之鸟。他可能是还没见过老大,还是别人提醒他,他才开口,“老,老,老大”

余白杭挥挥手,“没那么老,我说你这么大一小伙子,就让你敲个门,走进去之后笑脸相迎说上几句话,然后把保护费拿到手,再给聚义堂这么一交,不就得了吗?多简单个事儿,你又不是来提亲的,紧张个什么劲儿?”

正说着话,一阵春风吹来,早春的风拍在人脸上,竟有些杨柳的气息。

余白杭还叉着腰,回头看这些尚未成亲的兄弟们,一个个都冻得牙齿打颤了,却还是张着嘴,任由冷风灌进去,呆呆地向左看去。

柳员外家的大女儿柳夕照,年方十七,城西第一才女,不光善琴棋书画,刺绣女红样样在杭州闺秀里说得上名。

早春的风里,这样一位柳黄衣衫,青葱襦裙的女子袅袅婷婷而来,不笑而双目含情。身边的丫鬟提着精致糕点,向堵在家门口的年轻后生们瞥了一眼,护着小姐进了柳家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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