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粗的棍子高高举起,重重砸下来,落在身体上沉闷的声音听得明明白白,那个少年的腰背猛地挺起来,随后他便软软地塌下去,任左右两边的人架住他。那根棍子如同悬在自己身上,女子怯怯地抬头去看了一眼头上,身体颤抖。

她继续说:“当官的继续问燕嘉:指出你的同党,你的主人也许能开一面。燕嘉垂着头,一动不动,又一棍子砸下来。”

她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少年原本垂下去的头又抬起来,一口血从他口中喷出来,他的头再次无力地垂下去,身体痉挛。一字一句,再次勾起那一日的记忆。一声声,一幕幕,全都深深印刻在脑海中。

少女捂着嘴,她浑身哆嗦着,那一日不能流下来的眼泪,在此刻源源不断地从眼中涌出来。“当官的又问:你的同伙在里面的话,抬头看一眼,不要浪费你的生命。燕嘉很久没有说话,他抬起头来,看向那个当官的……当官的一巴掌抽过去,他向跟在他们身后的人说:白公子,这个奴隶废了。然后,那个人说:废了就废了吧,一个奴隶而已。他说完后,燕嘉、燕嘉他,炸开了……啊!啊啊!”

女子抓着自己的脸,咬紧的牙关,挤出压抑着恐惧、痛苦的吼声,她紧紧盯着地面,生怕抬起头,会看到宛如烟火一般炸裂开来的带着温度的血肉会溅到她的脸上,跳进她的眼睛里,顺着脸颊,宛如血泪一般流淌下来。

江慎看着她,他笑道:“假的,不过是幻觉罢了,不要想太多,我们回阳纡,燕嘉还在那里等我们。”

少女痛哭着摆头,“没有了,没有了,他不会再来了,不会再戏弄我们,不会再喊我的名字……”

已不知她是如何在漫长的路途中看清、接受下来这个现实,才能说出这句令人绝望的话。

江慎眨眨眼睛,只觉得有些冷。他想起之前与说的:选择大爱,可以救更多的人,包括所爱的人。多么轻巧的一句话,多讽刺,多愚蠢,多可笑。他如跌落寒冰峡谷之间,双腿颤抖,手脚冰冷,牙齿打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燕嘉!燕嘉!燕嘉!他听到自己的心在哭泣,在呐喊。

他的兄弟啊,他们一起鬼门外徘徊过,却没有放弃,即便被世人厌弃,他们还是选择坚强地活下来,一起面对冰冷的人生。他们苦中作乐,约定一起追寻未来。数年如一日,如履薄冰,心翼翼,好不容易走到现在,明明已经看到了希望的方向,为何连他也留了下来?为何留下来的是他啊!

“为何啊?为何啊?”他问燕嘉,也问自己。

“封光?风光?干嘛要取这个名字?听着怪怪的……诶,你别瞪我,字凌曦,字不错,以后就叫你凌曦得了!”

“天地日月为证,我燕嘉今日与封凌曦、文徽徽、音泠四人结为兄妹,从今往后,四人相互扶持,同甘共苦,不离不弃。燕嘉身为兄长,此生必将护弟弟妹妹周全。这碗酒,燕嘉干了!”

“诶,凌曦啊,花犯这个名字怎么样?喏,就是那个丫头,长得是一般般了,没胸没屁股的,不过眼睛可亮了,像星星一样,闪闪发光。我跟你说,以后我老婆就是她了,除非……除非有第二个花犯。”

少年的话仍然在耳边清晰地响着,仿佛不过昨日之事。

然而,也能清楚地看到他临死前抬起头来,投过来的灼灼目光。

他的眼睛在说:“凌曦,走下去,你要保护徽徽,要保护音泠,要保护花犯,要保护那些追随你的人,你答应大家的,你会带大家去没有悲伤、没有不公的圣地。”

江慎收紧手指,他忍住颤抖,说:“花犯啊……不哭了,我们,回家去。”他张开手,朝对面的女子伸出去,“我们回家去。”

“封哥哥……”女子握住他的手,她抽噎着抹眼泪鼻涕。

江慎拉着她下山去,一步步,都十分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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