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是惊讶:

“顺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地也没有音响,快起来吧。”

“奴才也是刚回来,给小主请安,小主似乎正在想心事,奴才便不敢再多做打扰,就在此静等小主了。奴才今夜去往重华殿观宴,特来复命。”小顺子起身回道。

我脑子里犹还在想着那歌女,便是问道:“你且细说说,今儿宫宴如何?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儿呢?”

“回小主,奴才为免被有心之人探知而对小主不利,故而未曾进入到重华殿中,不过,殿里的热闹远远奴才也瞧了它个大概,奴才还听说,襄王爷从正阳门到重华殿,一路上,所乘轿式之排场与御驾相差无二。”

我觑了觑眼,听闻间颇是诧异,转身走至贵妃榻前,歪身侧靠,继续问道:

“哦?怎么个无二呢?”

内殿的珠帘此时正被掀起,问竹从小厨房取了盘爆炒熟榛子走进,她便是与春儿一起,立于我身旁,就着小圆桌,细细地剥开。

小顺子犹自尽心尽力回禀。

“王爷今日所乘,乃是腾龙盖顶式复层软轿,轿身与轿帘都用了鲜亮的明黄色,抬轿夫共十六人,按泺国国制,珍制坊只对帝王出行时才准备此等规制,奴才听碎嘴的宫人讲,圣上不但并未因此而显露任何不悦,反而是龙心甚好,喜庆非常。”

“只以王爷之身享圣驾之行头实在是有些不妥,皇上他,竟是肯如此?还真是让人迷惑呐!”

我顺手接过春儿递来的榛子,边是咀嚼边如常疑问般询问:

“说来奇怪,襄王爷既是先皇长子又是泺宸皇后嫡出,我国向来以嫡长子继帝位,怎么反而是……?”话还没有说完,只见小顺子咚一声,神情慌张的直直跪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险些被未曾咽下的榛子果噎到,脸直觉涨红,便是急急地咳嗽起来,春儿连忙快速轻拍着我的后背,厉声道:

“顺公公你是怎么回事?今儿总出岔子,小姐要有什么闪失,看我饶不了你,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小姐,你没事吧,要不要传太医?”

我清了清嗓子,才转头,轻轻拍了拍春儿示意她无事,她明白我的意思,也就不再说话了,我看向跪于脚下的小顺子,不解地问道:

“顺…顺子你这是做什么?”

小顺子咚咚咚……猛磕几个响头,颤颤地说:“小主,这种话可不是咱们能私下里议论的,小主要谨言啊,奴才只听四月与赤月那一战,襄王爷虽不在朝可也出力不少,想来八成是这原因,小主切莫多猜了,奴才实在惶恐至及。”

我恩声算是采纳了他的意见,扬了扬丝帕,春儿便复又去剥榛子了。

“今日宴席,教坊司是否请了外头的歌女?”我淡淡来了一句。

顺子一瞬间的不明白,重复着我的话:

“歌女?”

我看他迷惑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不禁怀疑,是我听错了吗?可是明明清晰的乐声是从重华殿方向传来的啊,那曲越人歌更是唱尽了女子的一腔爱意呢。

这宫中教坊司,伶人们的词曲多偏向于歌功颂德,与这般乐府曲风差之太多了,再者,即便,她们真去唱也是断断不会有此等感觉的。

我边思索着也边是吩咐小顺子:

“你也起来吧,叫上大伙儿去准备晚膳,晚些时候良嫔娘娘会来,到时再说吧。”

“奴才明白!”小顺子说完便带着春儿、问竹一同去厨房打理了。

我自是走至书架前,特意取出乐集,翻至了那首曲子处: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襄王的还朝,使得满宫上下热闹非凡,喜气颇重。

昨日亥时,参加了接风喜宴的良嫔娘娘特意谴了她的贴身宫人来承福宫告知我,说是在宫宴吃多了酒伤了风,就先行回宫休息,不过来了。我虽然心里难免有些失落,但也是交代了宫人们几句,随后便睡下了。

今儿一早,一应梳洗停当,用过了早膳,我就喊了春儿,叫她在殿外的花圃间为我摆了九霄环翠。眼下,再是冷清无宠,日子该过还是要一天天的过下去的。

轻柔的风儿拂过面颊,软软的,似娘的抚摸,只要不是晌午日正当头的时分,并不显得过于炎热,初夏,犹还能在这牡丹尽放的浓香中享受到如此的惬意,实属难得啊……

转注,拨弦,三三两两的乐声亦是随着指尖的跳动抑扬开来。

敢问胸有几多情,肯将心事付瑶琴。

有微风拍打在脸侧,琴音沁入到心脾,直至春儿喊我:“小姐,起风了,咱回吧。”我才拔回沉浸在乐音中的自己。

我答应着,顺势停下拨弦的双手,刚要起身,太监尖细的声音突然在宫门外高高响起:“抄送六宫旨到!”

我愣愣地回头,茫然看着春儿,呆呆问道:“皇上又晋封谁了么?”

春儿面露茫色,摇摇头,还未答,倒是旨意明煌煌传入耳间:

赤月国,吾国邦交重埠者,其左相之女,都它尔,才貌双全,恪谨善慧,为簇两国之谊,甘效昭君圣举,实为巾帼佼佼者。朕心悦纳,册其正四品内庭主。赐号藜。朕以闱系,特以此晓谕六宫,钦此!

藜嫔?!

宣旨监照例不入宫,想是宣完便离开了。

我瘫坐在琴侧,再不想起,一动也不动,细数着心中无限郁结。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藜嫔。

沂徵,他说的新人,原来如此。

原来,他早就知晓。

原来,牡丹宴,只是碰巧,册藜嫔,才是正经。

昨儿,宫宴上,那首动人的越人歌想必是这藜嫔所歌吧。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好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啊……

沂徵,你怎么不知,与我,何尝不是一样如此呢?

“小姐,春儿扶你进去吧,风大,您别伤了身子。”春儿走到我跟前,轻搭上我的臂膀,欲要拉我回殿。

“春儿,你说皇上他可曾在意过我?”我低着头,看着一早春儿给我挑选的这身象征着我帝王侍妾身份的锦秀罗裙,无边的苦楚与纠闷一起涌上了心头。

甘露宫,初遇至尊,我便不能自己,如发了疯,着了魔般,计较着所有。

可结果呢,竟是现在这样子么?

“都收了吧,我也累了,扶我起来吧。”话出口,连我都听得出,那声音是多么的无力与苍白,不远处,滑稽的正是恰有一朵大红牡丹迎风飘落,在枝叶下划过一丝优美的弧线后,安静的躺在了花圃间潮湿的土地上了。

春儿无声扶我起身,我慢步走回到内殿,春儿便又回身复去收拾琴案,我对上铜镜,一一取下头上所有的发饰,像是定了决心般的将丝发瞬间纨做了那庵里的姑子头。

春儿再回来时,我已在忙着置换身上的罗裙了,我在她的眸子里看到了从来没有过的的震惊与不解,可我,已然无暇再去顾及和解释什么了。

“小姐!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我清淡一言。

“小姐!”

春儿箭步上前夺过我手中刚刚取来的浅灰色拽裙,使劲扔到三尺外的内殿地板上,秀眉深凝,愤恨言来:

“小姐你怎么……怎么,就这样了?!”

我怎么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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