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空中闪过一丝游动的蓝光,寒少宇落在南郊沃土上的时候,空气中飘动的水汽让他有些不适应。从逐鹿之后,女魃离世,他在这片土地上将轩抚养到三百岁,之后被帝君接走,他就离开了这里,与其说是了无牵挂,不如说,他宁愿周游四海做一只闲云野鹤,也不愿每天面对着冷清的宫殿,做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君。

华衣美服,陈酿佳人,或许很多人终其一生,追求也不过如此。只是得到所想,回首再看,又觉得高处不胜寒。寒少宇很多时候都想知道帝君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像他那样已经坐到那样高的位置,连枕边相伴数千载的人,都有些惶恐和唏嘘。

相比现在,寒少宇更怀念很久以前的日子,那时还没有轩辕帝君,没有有熊氏,也没什么战神神君,他可以依偎在父亲身边,看父亲一身玄色,端坐殿中和苍溟讨论部族公事,苍溟冷若冰霜的脸,桀骜不驯的眼睛,和刻板冷硬的语调都会让他不自觉发笑。兄长总会在苍溟发怒前把他拽出殿,领着他一路玩闹去母亲的住处,而母亲总是月白色的华服,用一双碧蓝色的眼睛笑眯眯看着他们,母亲的住处里,四季总飘着桂花酿的清香。

时隔多年,母亲的模样在寒少宇的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但那股桂花酿的清香气息,萦绕于记忆中,总是挥之不去。四海升平八荒安稳之后,他也曾喝过许多的桂花酿,只是没有谁再能酿出母亲酿的味道,不是不够清香,就是香的过分。母亲酿的酒香总是恰到好处,不浓不淡,清浅适口,就像他少年时期的人生。

那时多好啊……

虽然那时他总被麒麟部族的人当做异类,甚至部族里,会有很不好听的流言,说他不是麒麟少宗主的亲生儿子,虽然流言的当事人之一,苍溟也总会用一种藐视的目光看着他……其实那时,流言中伤他是很委屈的,就算真的像流言所述,母亲和苍溟早有私情,他不是麒麟少宗主的儿子而是苍溟的儿子,那苍溟也该待他好些,而不是在授业时毫不留情一顿暴揍。等将他揍晕了,再抱到母亲殿里,叮嘱母亲好好照顾,因为休养几日,他还是要继续跟着他学本事,照样又是这样残酷的轮回。

苍溟是他和兄长的授业恩师,苍溟是一只应龙,寒少宇从来没有见过像他那样的黑的龙,除了鬃毛和龙须是白的,眼睛是蓝灰色,周身都是黑得和墨炭一般,连爪子都这样。母亲说苍溟是孤儿,苍溟的父亲以前是外公手下的将领,是早年间应龙部族很有名气的一员大将。只是后来诸部征伐,苍溟的父亲为了救外公战死沙场,苍溟的母亲早逝,他就此成了孤儿。

后来,外公得胜凯旋,苍溟是大将遗孤,就成了他的养子,外公倾注心力浇灌这个功臣的儿子,苍溟也不负期望,成了应龙部族知名的大将。在母亲遇到父亲前,苍溟倾心母亲的事应龙部族无人不知,如果母亲没有爱上父亲,苍溟和母亲,或许是另一段坊间流传的将军和公主的故事。

再后来母亲出嫁,苍溟上书一封将自己变成了一件“嫁妆”,陪着母亲在异乡待了那么些年,始终不提一个“爱”字,时间长了,父亲或是出于同情或是出于愧疚,几次在麒麟部族张罗寻觅贤淑女子为苍溟配婚,苍溟为此大发雷霆,独自出走,一走就是数年,再次归来时,母亲已经生下和父亲的第一个孩子,或许是父母和苍溟相处时久,兄长的性格和气质,都冷硬得和苍溟十分相似。

苍溟自然成了兄长的授业恩师,父亲佩服他对母亲的感情,也绝不再提配婚的事,以前互相看不顺眼的情敌在时间的蹉跎下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只是寒少宇降生之后,部族中流言四起。

不同神族间配婚,所生的孩子,血统总是会随实力和修为更强一些的血亲,兄长的麒麟血统就随了父亲,只是捱到他降世,一切都有些扑朔迷离。麒麟一部,母亲从家乡带来的侍从兵士,走得最近的也只有苍溟,而苍溟的瞳色又和他有些相似,不免,让心怀叵测者诸多猜忌。

庆幸父亲是个有慧眼有担当的人,流言闹的最凶的时候,是他坚定相信苍溟的忠贞,相信他是自己亲子,后来发生那件事,寒少宇第一次被证实是“混种”,流言终于不攻自破,虽然之后,连跟随母亲远嫁的那些应龙族的侍从,也开始对他刻意疏远……

寒少宇记得苍溟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你现在的样子,要怎么在这样的处境活下去?你觉得你母亲能一辈子庇佑你,还是你父亲能一辈子把你挡在身后,亦或是我?”

他那时还太小,并不明白苍溟说这话的深意,只觉得他的这个师傅,是天底下最糟糕最不讲理的师傅,每次苏醒跟母亲抱怨,母亲总会叫兄长递来一杯桂花酿和几样糕点,做个噤声的手势。兄长在旁坐着研读兵法,指了指外面,殿门外是苍溟站在庭院中的影子。

他总是那样站着,像是雕像一样矗立在庭院里,一个人待到很晚,风雨无阻。母亲无奈,干脆从别处移了很多树,枝繁叶茂,错综密集,将庭院变成了小林子,苍溟再呆在那里的时候,母亲也就随他去了,有那些树遮风挡雨,总是比露天要好一些。

也就是在这种时候,寒少宇开门才能从苍溟一向冷漠的眼睛里窥到些暖色,苍溟笑起来其实很温暖,父亲说他总站在那儿是在看护,苍溟将他和兄长视为己出,将他毕生所学,全部教给他和兄长……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