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帝出门在外的时候,白九樱在狐狸洞的日子越发难熬。

她大哥最近总数落她,三句话中两句半离不开她嫁人的事儿,每次数落,她二哥在旁边听不下去,打手势想帮她的时候,都会被连带一顿训斥。白九樱也清楚她大哥着了哪门子疯,最近南海水君的六太子跑到青丘来帮他老爹办事,大哥几乎每天都和那位混在一起,因为大哥相邀,那位六太子来过狐狸洞几次,看着是文质彬彬相貌堂堂倒像正人君子,可当二哥悄悄把她拉到一边,打手势告诉她南海水君是五十年前被天君贬往南海的亲生儿子的时候,白九樱就觉得膈应,她实在没法相信这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会是应龙神君的后裔。

二哥说南海水君是天君所有儿子中最喜欢的三皇子,之所以被贬,只是因为他的生母地位不高,又受宠被天君的正宫娘娘妒忌,也不知正宫娘娘在天君耳边吹了什么风,天君一怒之下将南海水君的生母打入冷宫,南海水君的地位也因此一落千丈,最后天君一道旨将儿子及儿子的家眷贬往南海替代年老的龙族水君,那位三皇子就成了一方水君,一晃五十年过去,再没踏入过九重天。

按说这种被贬到下界当水君的皇子,想再翻身几乎没有可能,可世事难料,有一年南海朝贡,押送贡品上九重天朝见天君的,就是南海水君的六太子。这位六太子也不知是哪里讨得天君喜欢,天君竟然给了这个孙儿一枚金牌,让他随时可以出入九重天不受阻拦。四海八荒的神仙们都猜测,这其实是天君在为继承人做筛选准备,而这位南海水君的六太子,极有可能会在众多继承者中脱颖而出。

那么最近大哥的举动就有缘由了。

白九樱清楚地知道她大哥这是拿她的终身大事做赌注,搏一搏这未来的天君之位会花落谁家,如果她能嫁给六太子,如果这六太子真的被天君器重选为继承人,那她大哥是一石二鸟,一来有未来天君做支持,二来又解决了一个狐帝之位的有力竞争者。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青丘在筛选继承人这点和其他神族有些不同,没有“传男不传女”的规矩,历任狐帝或帝姬,都对子女一视同仁,选能者居之,而纵观狐族历史,似乎九尾白狐中女子的资质更加出众,就拿她祖婆婆来说,就是非常贤明的一位帝姬。

但白九樱对狐帝之位从来都没有什么想法,若说她小时候还梦想过以后长大做个像祖婆婆一样贤明的女帝,及弱冠,听三哥说应龙神君为功名所累不得脱身,就再没动过当女帝的心思。

其实她一直都觉得奇怪,如果龙哥哥为功名所累,为什么不抛弃神位一走了之,当年问三哥这问题,三哥歪着脑袋想了半晌,才答:“怕是神君前尘未舍,又在九重天有个儿子,天君虽然不招他待见,归根结底还是他儿子,大抵是神君放不下他儿子吧……”

前半句白九樱认同,四公主忌日那天,她看到神君站在黄潮浅滩的大石头上神色落寞,就知道她三哥这半句是说对了,不过后半句却不尽然,龙哥哥在黄潮浅滩住下的几百年光阴中,可没听说过他去九重天看过那位当天君的儿子,再加上天君年轻时伤过青鸟,而青鸟陪着龙哥哥已经有两千多年的光阴,两千多年,陪了那么久,青鸟在龙哥哥心里的位置已经不是宠物或者小鸟那么简单,即使是龙哥哥的亲儿子,做出这番事情,怕是也不会被原谅的。

她那时年纪小,有问题憋不住,被折磨得难受,就显了本身跑去黄潮浅滩找龙哥哥,用嘴巴噙着他白袍的袖摆用力拉扯,青鸟会生气飞过来啄她的鼻子,她会抬起爪子用力拍那只讨厌的小畜生,虽然每次结果都是落空。

而等他们闹够了,龙哥哥会拎着她的后脖梗子把她提溜起来,点着她被啄肿的鼻子,告诉她所有她想知道的事情。

白九樱记得龙哥哥说,“我孑然一身,毫无牵挂,在哪里,做什么,都没甚区别。”

那句话她到现在还记得,“孑然一身”这四个字像一柄刀子插在她心里,大抵也因为如此,她终于熬到成年了,想吐露心思终结龙哥哥的孤独,却猝不及防,还未及说明,他却早查探她的心思,一句云淡风轻的话,终结了许多年的单相思。

他不喜欢她。

或者可以说喜欢吧,却毫不牵涉男女之情。

白九樱知道这就是有缘无份,这么多日踌躇,现在再想想,蓦然,那份思念已经淡了,她想她终是放下了一些东西,虽然只是一部分,完整放弃,也指日可待。

但无论是放下还是放弃,对她而言都不会任由大哥摆布,她深知自己这个长兄,是如何口蜜腹剑如何贪得无厌,她老爹是老糊涂才偏爱这个儿子,但住在这狐狸洞的,并不是每个人都是瞎的。

二哥是命不好,天生有些残疾不会讲话,阿娘还在时,总会摸着二哥的头感叹也许是他上辈子趁口舌之快遭了天谴,转生时才被判官割掉了舌头。虽说二哥武艺精湛力大无穷,但下一任青丘之主不会交到一个哑巴手里,那么剩下的,只有三哥,白九樱听着洞中大哥的数落毫不在意,心里的小算盘哔啵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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