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皇上请安!”
弄巧一脸惊讶的看着只跟着梁九功和两个打灯的小太监轻车简从走进门来的康熙连忙蹲身请了个安。
康熙随意挥了挥手叫起边往里走问道:“她怎么样了怎么又病了。”
玥滢现在住的地方是弄巧的房间作为坤宁宫掌事大宫女弄巧还是拥有单独的一间屋子的。
不过屋子确实也不大,设施也略显简陋陈旧,康熙几步就走到了床边。
玥滢躺在床上裹着厚厚的被子娇嫩的脸上浮出一丝病态的红晕。
她双眼紧闭纤长浓黑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一头乌黑的青丝散落在白皙的脸颊边,脆弱的惹人怜爱。
可能是身体的不舒服,让她睡的极不安稳,女孩秀眉微蹙呼吸间气息灼热。
康熙坐到床边瞧见她这副病弱的可怜模样不由脸色沉凝。
他伸手摸向玥滢的额头细嫩皮肤下灼热滚烫的温度,更是让他眉心的川字纹路显得深刻起来。
“太医怎么还没到,派人去催催。”
他又摸了摸玥滢手腕上的缠着纱布的伤口,头也不转的吩咐着,梁九功应了赶紧吩咐身边小太监去催。
“这是怎么弄得,几天没瞧见就病成这幅样子。”
弄巧听他问了,一声不吭的跪在地上先是磕了个响头。
后才声音颤抖的开口道:“还请皇上看在大行皇后的面子上救救玥滢这次若不是她命大,恐怕现在就是那金水河里的一条冤魂了。”
康熙眼锋一厉,扫过弄巧脸上的神色,问道:“朕只想听实情,你把话说清楚了。”
“是,几天前下午内务府来了一位管事钱公公,说是玥滢在内务府的档案有问题,现在坤宁宫要核查宫人数量,让玥滢跟着走一趟。奴才见确实是见过的人,就没多想。”
弄巧并不慌乱的冷静叙述着,语气中却有一丝后怕。
“谁知玥滢去了许久,回来的时候,浑身湿的透透的,打着哆嗦,竟是那钱公公将她引到了武英殿附近的金水河道边,将她丢下了金水河里,幸好玥滢懂得一点泅水之术,不然,奴婢怕是连她的尸首都找不见在哪了。”
弄巧说道最后,语气略有激动,又重重磕了一个头。
“玥滢是悄悄回来的,因害怕叫那想要害她性命的人知道她还活着,这两天一直不敢出门,发了热也只能在屋里硬熬着,可到了今日她就一直高热不退,昏迷不醒,奴才实在担心她出事,没法子了才去求了梁公公,希望能看在玥滢往日对大行皇后的忠心耿耿,能救救她的性命。”
康熙听着弄巧的陈述,脸色愈发阴沉下来,“咣”的一声踹在倒了旁边矮几。
“查,给朕好好的查,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敢在后宫中做出这般龌龊之事,真是胆大包天,越发不将朕放在眼里!”
见皇帝大发雷霆,身边梁九功和小太监也都赶紧跪下来。
梁九功面色发苦,又是内务府,那帮孙子就不能消停些么,在皇后刚去世的时候非要触皇上的霉头。
正在这时,外面小太监领着太医到了,今夜值守的太医不是院正宋轶而是一位中年的胡姓太医。
胡太医一开始见小太监将自己领到这处有些偏僻的宫人住处,还有些奇怪,等一见到皇帝居然在,就更是吃惊的连忙叩拜问安。
康熙不耐的叫了起,让他赶紧过来看看玥滢的情况。
胡太医上前观察了一番玥滢的面色,切了脉,有奖弄巧叫来询问了一下这两日玥滢的一些病症。
随后恭敬的对着康熙道:“启禀皇上,这位姑娘因为落水导致身体寒邪外束,又因长期积劳成疾,身体底子本就不好,是以才会高热不退,实在有些凶险。”
康熙眼神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胡太医却被皇帝的神色吓得一抖,连忙接着道:“不过高热虽然凶险,但只要退了便也好得快,微臣这就去开方子,再辅以外力降温,天亮之前这热退下来便也无大碍。”
康熙点点头,挥手示意他赶紧去开方抓药,胡太医这才白着脸退出去,出了门外狠抹了一把额间冷汗。
康熙一直在这陈旧的小梢间坐到玥滢的药被煎好端来,又盯着弄巧给玥滢服了下去,这才起驾回了乾清宫。
临走前,他又瞧了一眼病榻上面色苍白可怜的姑娘,感觉心间涩涩的,那是不同于以往看到皇后或者其他后宫女子病弱时的感受。
当年赫舍里元后难产离世时,他是哀痛惋惜,钮祜禄氏病重时,他是愧疚惆怅,而后宫其他女人若是病了,他可能会慰问会怜爱。
可是现在看着这个姑娘那可怜的样子,康熙觉得自己仿佛吃了什么酸苦的东西,在胃里翻搅,又像被什么东西揪住自己的内腑,闷闷的不舒服。
他有些烦躁的出了坤宁宫,却又回头望了一眼那有些偏僻处的灯火的亮光。
“常青,你留下看着点,夜里若是出了什么状况,紧急来报。”
一旁相貌清秀,身材瘦弱的小太监,应了声是没再跟着。
康熙这才放下心来,回了乾清宫。
此时子时已过,折腾了这半宿,才躺到东暖阁塌上的康熙仍是毫无睡意。
梁九功正要给他熄了屋里的烛火,被康熙叫住了。
“给朕研磨。”
康熙披着衣裳走到案几前,梁九功连忙伺候着笔墨。
不过片刻,一张圣旨便已拟好,康熙放下笔满意的审视了一番,对着梁九功道:“你明儿叫个人去宣旨,省的扎眼,那不省心的回头又埋怨朕。”
梁九功定睛在那道圣旨上一瞧,赫然是封西林觉罗氏为贵人的旨意,还是有封号的贵人。
他心中咂舌,还尚未侍寝便册封贵人,这位主儿可算是一步登天了。
就连现在颇受宠爱,又怀有身孕的乌雅氏也才刚封了贵人而已,且还是没有封号的。
这位还没侍寝呢,便因着封号已经压乌雅氏一头了。
明天旨意一宣,这后宫怕不是要炸开锅了。
第二日一早,玥滢身上的热度总算是降了下来,守了一夜没合眼的弄巧和御前太监常青都松了一口气。
退了烧的玥滢很快醒了过来,睁开眼看见弄巧,有些委屈的扁扁嘴:“弄巧,我饿了。”
弄巧见她想吃东西,开心的不行,连忙出门去提膳食。
玥滢自从发热起就少有进食,这一退烧免不了胃口大开,清粥小菜也吃的开心。
这时,门口进来一个有些眼熟的小太监,进门先是行了个问安礼。
弄巧讶异,连忙看向一旁的常青,这来的小太监也是经常出入御前的柴玉。
常青也是疑惑,不知这柴玉此举何意。
柴玉站起身见到常青也是有些惊讶,不过他接着就满面笑容的对桌前正喝粥逇玥滢道:“皇上有旨意到,还请姑娘接旨。”
玥滢看了他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看着他手里明黄的圣旨,又见他进门的做派,大概猜到了里面的内容。
她连忙起身来,跪下准备接旨,这时弄巧也反应过来,跟着跪在一旁。
小太监柴玉声音脆亮,大概还是少年时期,变声器没完全过,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还不明显。
圣旨的大意是说,她西林觉罗氏,品性忠贞,在大行皇后病重期间,服侍用心,又有舍身救主的功劳,且因太过悲伤皇后离世重病不起。
皇帝因此感念大行皇后以德服人的品行和玥滢的忠贞纯良,特封西林觉罗氏为贵人,封号淳,赐居永寿宫。
柴玉念完了圣旨,喜气的道:“恭喜淳贵人了,皇上特意嘱咐了,贵人身子不好,搬去永寿宫的事情不急,什么时候好无碍了再搬即可。”
看了一眼简陋的内室,他又补了一句:“这两天内务府便会送了人手过来使唤,贵人有什么需要的到时候吩咐一声便是了。”
玥滢上前接过那道有些分量的圣旨,笑着道了谢,便让弄巧将人送出去。
常青和柴玉一道出了坤宁宫,出了大门,柴玉才有些困惑的道:“这淳贵人不过就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个宫女,皇上这赏的重了些,还有你怎么淳贵人那啊,早上见你我还吃了一惊。”
常青悠哉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昨夜淳贵人急病,皇上亲自前去探望,临走前还有些不放心就把我留在了贵人那看着,若有不好及时报上去。”
柴玉面色惊讶,随即才恍然道:“原来这淳贵人是早就得了圣心的,难怪这一下子就封了贵人,看来皇上对这位淳贵人上心的很。”
“可不是,”常青一脸赞同的点头,“咱们今后可得注意着些永寿宫,估计这位贵人往后可就真要成了贵人喽。”
因着此次册封贵人的动静不大,直到几天后消息才传到后宫各处主子耳朵里。
这消息一传开,各宫果然炸开了锅。
其中最不能接受这个消息的,当属贵妃佟佳氏了。
承乾宫。
“啪”的一声,上好的官窑粉彩花鸟盖碗被佟佳氏狠狠掼到地上,碎瓷片溅落一地。
“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不是说已经亲眼见着人沉河底了么,那现在这个淳贵人是哪冒出来的?”
她狠狠盯着跪在身前的人,声色俱厉呵斥道。
跪在下方的女子容貌艳丽,眉眼间带着一丝媚气,身着一件杨妃色宫装,绛紫色翠绸边掐牙背心,身段玲珑曼妙。
梳着整齐的小两把头上插戴着金累丝翡翠嵌珠扁方,耳边红宝石坠子映着她白皙的肤色,更显美艳动人。
她神色略显局促,额角渗出汗意,声音干涩的答道:“贵妃娘娘,那钱成是内务府的人,按理说做着事情是不会出纰漏的,他也肯定人是确实沉到底了,不可能有生还的啊!”
佟佳氏冷笑一声:“僖嫔,你甭在本宫面前打马虎眼,从前你就是个墙头草,更那边吹,你往哪边倒,如今眼见钮祜禄氏没了,你无奈之下才来投本宫,你当本宫心里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僖嫔神色顿时慌乱起来,俏脸儿煞白着颤声道:“贵妃娘娘明鉴,嫔妾这事办的确实有所疏漏,但嫔妾对娘娘之心是一片赤诚,天地可鉴啊。”
“哼,这么一点子事情都办不好,到时候叫查了出来,再牵累了本宫,你这忠心本宫可是受不起。”
佟佳氏阴阳怪气的说着。
僖嫔银牙微咬,声音肃然:“娘娘放心,钱成那奴才已经着人封了口,此事绝不会牵扯到娘娘身上。”
佟佳氏这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脸上阴霾渐去,语气懒散略带嘲讽。
“行了,起来,好歹也是一宫主位,老这么跪着旁人还当是我怎么着你了。”
僖嫔这才站起身,神色小心的道:“谢娘娘。”
“你说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莫名其妙又封了个下贱的包衣奴才做贵人。”
佟佳氏声音里带着寒气,僖嫔知她此时定然心情不好,连忙顺着她说:“娘娘您身份在后宫中最是尊贵,又是皇上的亲表妹,哪里需要和那等卑贱的一般见识,想来皇上也就是看在大行皇后的面子上,又念着当初那奴才救主有功,这才给了个位份罢了,娘娘只需放宽心便是。”
“说来也是,不过是个还没侍寝的奴才秧子,能有什么手段,一个小小贵人,本宫有的是法子治她。”
这么一想,佟佳氏终于心绪平了些,一旁的僖嫔也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僖嫔这几年在后宫中也算盛宠优渥,还未诞育子嗣就已是一宫主位,照理来说是不需要在佟佳氏面前如此卑躬屈膝的讨好。
可是因着钮祜禄氏皇后的离世,如今的后宫局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原本皇后在的时候,贵妃佟佳氏因出身地位都不弱于皇后,和皇后算是势不两立。
可她虽出身好,但是情商不过关,经常得罪人,因此是个光杆司令,手下只有答应常在小猫三两只,好容易出了一个乌雅氏,还被坑了一把转投她处。
皇后性情端方,并不会刻意的拉拢下面的妃嫔,但像是荣嫔、敬嫔这样身家不显,但还有些宠爱在身的,大都会选择在皇后的羽翼下生存。
而像是宜嫔、惠嫔这样家世显贵的,就是绝对的中立党,不惹事也不怕事,只管自己宫里的人。
再如安嫔、端嫔,因为同属汉军旗出身,天然的便是一个小联盟,许多汉军旗的低位妃嫔也都会依附于她们,形成一股也不算弱的势力。
但是还有另一拨人,就是以僖嫔为典型代表了,有宠爱有位份,但没有子嗣身家又不显,不论依附哪一方都有些不甘,但若是自己单独立出来又因家世地位没有底气,是以只能做个墙头草,谁也不得罪,谁也都溜着些。
可是皇后一走,后宫中很显然有机会掌握宫务的只有佟佳贵妃一人有这个资格。
因此近日来,后宫风向大变,无论是中立党,还是汉军盟,行事都收敛了许多,没瞧见连安嫔那般嘴贱的近日都不再招惹佟佳氏了。
而前皇后党虽然也战战兢兢,但好歹荣嫔有三皇子傍身,敬嫔宫里也多了乌雅氏这道护身符,暂时安全。
最可怜的当属这个僖嫔,墙头草再也做不了,只能跑来佟佳氏这里投诚,结果佟佳氏交代下来的第一件事就给办砸了,真是闹了个灰头土脸。
乾清宫中,梁九功正向康熙汇报着调查出的情况。
“奴才带人到内务府的时候,那个钱管事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查到了前些日子有长春宫的小太监和钱管事接触过,但是那小太监据说是在御花园不小心落水溺死了,线索也就断了。”
康熙斜倚在东暖阁的炕桌旁,一手翻着那些乏味至极的请安折子,一边听着梁九功的奏报。
听闻长春宫,他沉黑的眸子暗了暗,他自认对自己后宫的女人还是有几分了解。
僖嫔就是个草包美人,性格窝囊谄媚,断不可能下这么狠的手,这行事作风,倒像是自己表妹佟佳氏的手笔,再联系皇后去世前在坤宁宫中贵妃的行径,康熙都不用再找第二个人来怀疑。
有些头痛的捏了捏眉心,康熙其实心中早就有数这事情是谁干的,但他对自己这个表妹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佟佳氏与他算是青梅竹马,小时他也曾多赖承恩公府庇佑和舅母悉心照料,他才得以躲过天花大劫,捡回一条性命。
记忆中的表妹是个白白嫩嫩娇软可爱的小姑娘,因此对这个表妹他心中自是多有怜惜,也想多给她些体面。
可是这孩子被舅舅一家娇宠的有些过了,性情太过骄横,尤其入宫之后,手段更加粗鄙狠辣,他却碍于舅舅舅母与已过世的母后面子也不好太过苛责与她。
且现在皇后刚刚去世,作为后宫中位份最高的佟佳氏,他既没有实质的证据,就不能下旨去申斥她。
康熙轻叹一声,道:“你去库里把那幅班姬辞辇图取来,再将前几日朕叫你打的那只簪子也带上,一并送去承乾宫,就说是朕的赏赐,希望她能明白朕的一片心意。”
梁九功心想,佟佳贵妃要是真能明白您的心意可就好了。
承乾宫中,佟佳氏看着小太监端着的两样东西,一张旧旧的画轴和一只赤金打造的凤凰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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