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平槿的世子府在蜀王府的西北角,因此又被宫人称为西府。

藩王世子经过朝廷正式册封,身份贵重,所以西府也有一座正殿,规格与郡王大致相同。重檐歇山的庑殿顶,五间九架。殿内饰以丹碧,正中有宝座,只不过比紫禁城奉天殿满清改为太和殿和蜀王府承运殿里的宝座小很多,正殿内的宝台也省略成了一级台阶。大殿东西两侧与正殿隔开,形成东西两阁,通过两座宽阔的垂花门与正殿相连。东阁吃饭睡觉,西阁休闲娱乐。东西两阁,又被分割为各种功能规划。整整一座大殿,近千平米,全部属于朱平槿一个人。

西阁里间的南窗下,摆放着一张楠木大漆书桌。桌面镶嵌着玉石和螺钿,因为不久前重新上漆磨光过,所以漆面很亮很光滑。书桌背后有长排的书架,书架上堆满了大叠书籍。这里便是朱平敬平日读书的地方。

外面天光暗淡,窗纸又遮住不少,阁内自然幽暗。两个宫女静静地走近,一人从漆盘上拈起一盏热茶,轻轻搁在桌上另一人从宫灯中引出火种,把房间四角灯架上的琼烛一一点燃,重新罩上灯笼。宫女动作很轻,然而光线的变化还是惊醒了书桌前陷入沉思的朱平槿。

看着宫女小心退出,朱平槿又瞟了眼垂首随待的曹三保,没有说话。

既然是魂穿,身体当然是前主人的。这副躯体高约一米五六,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川人的个子普遍偏矮,对于一个注册年龄虚岁不满十五的少年来说,个子算高的,以后随着年龄还要长。朱平槿穿越伊始,自然小心翼翼,生怕哪里漏了马脚,被当成冒牌货处理。自从前日上殿叩拜了父王朱至澍,并以蜀世子身份接受了四川一众大员的拜见之后,朱平槿已经不太担心自己穿帮。这个世界,是个等级森严的社会,除了爹妈有资格怀疑自己外,眼前这帮奴婢谁敢起一个多余的心眼?因为这种怀疑,按照大明律法便是“离间亲亲”,当是族诛之罪!

灵魂的合二为一,带来了后世三百年的认识。郭东风的甲申三百年祭,几乎所有的党员干部都学过,朱平槿也不例外。他从甲申天变开始往前推算,崇祯十三年是庚辰年,翻年便是辛巳年,崇祯十五年是壬午年,崇祯十六年是癸末年,崇祯十七年便是甲申年。李自成进北京,张献忠屠四川,就是在甲申年初。朱平槿板着指头算了几遍,终于确定了目前身处的年代:崇祯十三年就是公元一六四零年。至于今天是西历几月几号,没有中西历法的换算标准对照点,朱平槿就自叹无能为力了。不过这完全没有给朱平槿带来烦恼,因为他已经很快适应新的时间标准体系,自觉自愿转用大明基层群众喜闻乐见的农历来计算天数了。

满打满算,自己还有三年多的时间,来改变注定的宿命!

可改变命运,要从哪里着手呢?要知道,朝廷一个藩禁条例,便将朱平槿这样的藩国世子牢牢禁锢在豪华的王府中。

如今的蜀世子朱平槿,约等于一头养在五星级酒店里的猪!

温暖的西阁,幽暗如深林,静谧似空山,为这里的主人提供了一个策划阴谋的最佳空间。

朱平槿从茶托里端起茶碗,缓缓用盏盖拂去漂浮的茶片,鼻中深吸盏盖收集的茶香,然后才轻畷一口。

秋茶。常年的机关工作经验,立即帮助朱平槿做出了判断。

“秋茶?”曹三保过来接茶盏,朱平槿随口问道。

“世子爷真是好记性!”曹三保连忙夸上一句,“春天的尤其是明前的绿茶质地最好,只不过这时节放陈了味重,还容易跑味。这是秋天蒙顶山出的甘露,自家庄上产的,送进府来供爷们尝尝。冬天喝秋茶,新鲜养胃。王妃娘娘安排了,富顺、太平、石泉、内江、庆符、德阳,几个郡王府都有,捡上好的送去了几百斤。听小的们说,今年茶山大旱,缺了雨水,连山上那口从不干涸的古井注一都见了底。庄上管事督促着庄丁从山下挑水浇树,这才好容易保住了今年的收成。小的们还说,今年成都、邛州、雅州和嘉州的茶还好,叙府、泸州那一片的茶先是天旱,然后又过贼,一年的收成损失大半。收成少了,市价就贵,如今松潘、打箭炉注二那边的茶马市行情好得很。小的们说,如果爷们说好,明年叫庄上再送些来……”

千万别忘了,严嵩坑爹搞事的儿子严世藩搞了个大明富豪榜,第一名便是蜀王府!所以他羡慕嫉妒恨道:天下之富,莫如蜀藩!而自己,就是大明首富的少东家!

搞清了自个的家情,也就相当于搞清了几分之一的省情,也才有制定当前和未来一切政策措施的依据和出发点!朱平槿不动声色暗自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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