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进前双手背后,漫步走在位于禾襄市区东南郊产业集聚区内的“香雪”公司黄酒酿造车间。

为了保证每一滴“香雪”黄酒的纯正独特的原始风味,十多年来李进前一直严格要求黄酒生产除灌装、外包、运输等后期程序可以使用机械助力外,其他如酒黍的淘洗、浸泡、蒸锅和加麯、发酵、封存、陈化等各个程序,都必须在职业酿酒师的指导下按照民间古老的传统工艺手工完成;——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香雪”黄酒才在众多的国内黄酒品牌中颖脱而出,才在竞争激烈的黄酒市场上占有一席之地。

正是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刻,北风时起时歇,雪花时密时疏,整个世界一片炫目晃眼的莹白。李进前最先经过的是容器库房,但见面积约近两亩的石棉瓦棚下,二十多名工人正从三辆货车上向下搬卸着包装箱,一箱一箱小心翼翼的码放至库房墙根。李进前知道这是刚从江西景德镇订购回来的十万支青花瓷瓶,即将用于灌装成品黄酒。高高砌起的包装箱前,又并排摆列着二百多口凸肚矮颈的黑色釉坛,——当然也为灌装成品黄酒而备。釉坛外侧的阔地上,更是横看成排竖看成行,宛如接受将军检阅的士兵一般,整整齐齐、宏伟壮观的矗立着一千来口瓷缸,每口瓷缸均有半人多高,开口极阔,肚大能容,足以盛得下五六百、七八百甚至近千斤重的物事。这些瓷缸全已经过清洗、消毒、晾晒程序,准备盛放蒸熟加麯后的酒黍;一位六旬上下的老酿酒师正弯腰俯身,右手大拇指和中指绷圆挨个弹着瓷缸的缸壁;每弹一下,便立即把耳朵贴上去倾听着。

“这口,这口,还有这口,统统搬出去淘汰掉!”一排酒缸弹听完毕,老酿酒师站起身来,指着其中三口对跟随在后的几名年轻徒弟说道。

四名徒弟立即行动搬缸,一名年轻些的徒弟迟疑着问道:“师傅,这三口缸看上去和其他的缸完全没啥两样,为啥就要淘汰掉呢?”

老酿酒师以手抚须,呵呵笑着答道:“年轻人,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三口缸虽然看似和其他的缸没啥两样,可我通过弹听,已知它们有了十多年的缸龄,也已知它们的壁底有了肉眼看不见的裂缝。拿这种有了十多年的缸龄而且壁底有了裂缝的缸盛酒,渗漏不说,最重要的是影响酒品酒质,所以必须及早淘汰掉!”

李进前止步片刻,看到老酿酒师和徒弟们并未察觉到自己到来,也就不再过去打扰,继续迈步向前,走进了二百米开外的蒸锅车间。

蒸锅车间四面全是巨大的透明玻璃作墙,进出口则为自动开合的玻璃门,在用以保持内部温度的同时,又和外界截然隔开;凡进入蒸锅车间的工人,必须经过数道消毒程序。隔着透明玻璃,李进前看到虽是数九寒天,但伴随着“九月九,酿新酒”的粗犷乐音,二百名红衣红裤、红巾裹头的蒸锅工人却个个汗流浃背,忙得不可开交:二十座巨大的浸黍池内,全部满盛着金黄色的、已经浸泡了三个对时(即三天)的酒黍;浸黍池对面,一字排开的矗立着二百个喇叭口状、里面沸水翻滚的不锈钢甑锅,甑锅下面,液化气炉燃着熊熊的烈焰。工人们有的手持划船桨板样的巨型木铲,一铲一铲的将酒黍从浸黍池内铲出,倒进甑锅,有的手持巨型木匙紧贴锅壁不停搅拌着刚刚倒入的酒黍,乳白色的水蒸气浓雾般的四散腾起,蹙得他们几乎睁不开眼睛。一位七十多岁、须发皆白的老蒸锅师傅手提竹鞭来回逡巡,认真察看着每口甑锅的火候和木匙搅拌的速度,口里不停的叫着:“二十号甑锅,火势大些,酒黍就要凉了!”“一百七十五号甑锅,搅拌快些,酒黍就要煳底啦!”

尽管这些都是李进前熟练掌握、闭着眼睛也能做得分毫不差的活路,但他还是饶有兴味的停下脚步,站在车间外面无声的观看着。看到二十至四十号甑锅上的民工搅拌得越来越吃力,且有阵阵煳味隔着玻璃飘摇入鼻,便知火候已到,该出锅了;刚要开口提示时,老蒸锅师傅已挥鞭叫道:“二十号至四十号甑锅,熄火出锅!”

“师傅,你一个人守着这么多的甑锅,怎么不用看就知道我们的甑锅火候到了?”一名年轻工人熄火停匙,一面擦汗一面问道。

老蒸锅师傅将竹鞭搭在肩上,仰脸答道:“这叫经验,也叫熟能生巧,没有三五十年的从业经历根本做不到。——酒黍进入甑锅后最关键的就是要掌握火候,把握温度,既不能蒸煳,又不能蒸粉。”说着从一口甑锅内捏出一粒酒黍,从中一掰两半,“一口甑锅里的酒黍蒸熟后,既要一粒一粒互不黏贴,又要每粒酒黍都保持弹性,不能皮焦里生。瞧,这粒酒黍就是榜样……”

李进前隔着透明玻璃,正自听得津津有味,忽然手机铃声响起;打开看时,却是吕向阳打过来的:“李总,晚上的黄酒协会理事聚宴,你能到场参加吗?”

“他们安排的是……狗肉火锅?”李进前问道。

“是狗肉火锅,”吕向阳在电话里答道,“今年聚宴的东道主、‘景阳冈’酿酒公司的赵总说了,今日下着大雪,吃狗肉喝黄酒,里外发热!”

“那我就不去了,通知柳总,让他代我参加吧!”李进前觉得胸口猛的一痛,关上手机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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