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人面容憔悴,斑白的发里掩着几缕乌丝,布满沟壑的脸上全是汗水,“爹爹!”盼兮又惊又喜,正是爹爹顾海山,不过几年光景,爹爹竟如此苍老了。
“爹爹,你怎么来金陵了?”
中秋前傅骥骋派人去润州找过爹爹和二哥,说他们早已搬离老屋,盼兮未想竟是来了金陵。
顾海山解下系在腰间的毛巾为女儿抹去眼泪,“来了好几年了,讨口饭吃!别怪爹爹不来看你,我知道你怨我,我也实在没脸来见你…”
娘走后,家里更是穷得连饭都吃不上,盼兮从不曾埋怨过爹爹狠心把她卖到百花院,她知道家里需要钱,她问:“二哥也在金陵吗?”
“在的!”提到儿子,顾海山瞬间表情凝重,他想起女儿刚在路上失魂落魄的样子,问:“四妹,你这是怎么了?”
爹爹关切的问候,让盼兮心头的酸楚翻滚,即刻红了双眼。
顾海山见盼兮不欲多说,也不多问,拍拍座椅,“上哪儿?爹爹送你一程…”
“去哪儿?还有哪儿能去呢?”盼兮在心里默念,她看着爹爹皱纹密布的脸,爹爹是她无数个夜晚难以入眠的辗转反侧,更是她深埋于心不宣于口的深深牵挂,而此刻让她魂牵梦萦的家人就在面前,触手可及的温暖曙光,她太需要了!
“爹爹,带我回家,我想家…”
顾海山见女儿哭得伤心,心头一软,说:“好!咱回家!”
车子拐向田间小路,爹爹才说,等存够了钱他还是想回润州老家的,他每天跑几趟生意,扣除付给车行的租金,每日到手不过五十铜元,住不起城里的房子,不过是晚上歇歇脚的地方,能遮风避雨就行,睡哪都成。
“去年年初给你二哥讨了个媳妇,受不了咱家的苦,没几个月就跑了,我们就搬到了这里住着…”
盼兮坐在车后看着顾海山拉着车子的佝偻背影,爹爹一路小跑,十几里车程他跑得满头大汗,听着爹爹阵阵粗重的喘气声,往事爬上心头,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顾海山拉着车在一间土坯平房前停下,他看着女儿身上穿的锦衣华服,齐齐整整的样子与这里完全格格不入,有些难以为颜,“四妹,怕是要委屈你了…”
看出爹爹眼里的生分,盼兮摇摇头,“不委屈的!”
顾海山推开门,跟润州的老家一样,屋里没有像样的家具,屋子不朝阳,除了有股淡淡的霉味,收拾得还算整洁。
“你二哥在村里头帮人家做工,我去喊他回来!”
盼兮说好,开口觉得嗓子着了火似的刺辣辣的灼烧着,她才想到那捆药包遗落在了蓉湖居…
她不禁捂住心口,若是什么都能这样不经意的遗忘掉,该多好!
盼兮从缸里舀了勺水喝,家里这情况,自己绝不能再成了爹爹的负累…盼兮咬咬牙找了张板凳坐下,瞥见屋角有炉子,旁边堆着柴禾,润州的老家没砌灶头,也是一只炉子撑起整片炊烟,从前二哥劈柴,她就学着起火烧炉子分担家务,在溪边洗衣捣衣服的时候,棒槌飘走了,二哥会赤脚下去捞给她,帮着她一起把衣服绞干,没在水里,脚下小杂鱼们争相嬉戏,幼时的快乐与人世间的亲情就像这弯溪水一样纯净透明没有尽头。
思绪还在乱窜,门板被猛地推开,声音也格外洪亮,“四妹!”
喊她的正是二哥顾灿金。
盼兮抬头一看大为骇异,正认真打量着自己的二哥简直是变了个人,瘦怯怯的,脸上落了条长长的疤,看上去就显得面容狰狞,盼兮惊得说不出话,亦不知如何开口去问。
二哥再见到盼兮也是一愣,多年不见的妹子身着华贵的服装,通体的姿态,也不再是他记忆里的顾四妹了,完全是变了个人,杵在这里倒像是逃难的富家小姐,滑稽极了。
“嘬嘬”几声,顾灿金凑近了脸,仔细确认过后,嬉笑道:“四妹,你这些年过得不错呀…怎么还舍得回来…跟着我和爹爹,可是要吃苦头的…”
“金子!”顾海山板着脸打断儿子的话。
顾灿金无所谓的耸耸肩。
听着二哥略带嘲讽的话语,盼兮面如土色,怔忡片刻,说:“我是爹爹的闺女,二哥的妹子,现在爹爹和二哥都在身边,这点苦又有什么好怕的!”
上天收回了原本不属于她的幸福,又把失散多年的亲情归还给了她,朱门绣户也好,锦衣玉食也罢,都不如这失散多年的亲情来得弥足珍贵。
“回来了也好,要不然成天我跟爹爹大眼瞪小眼的…只是四妹,这往后你可有啥打算?”
盼兮看着不大的屋子里家徒四壁又想着爹爹整日辛劳奔波,说:“我想找份事做,也好补贴家用。”
顾灿金眼睛骨碌碌的转转,盼兮哑然。
小的时候他就这样,爹爹曾骂他,眼珠一骨碌脑子里就有馊主意了,不过二哥待她向来都好。
顾海山推了把靠在门板上无所事事,只顾望着盼兮的儿子,骂道:“四妹才回来,别说远了,先让她好好歇着。”
顾海山从衣箱里翻了套青布衣衫给盼兮,说:“你嫂子留下的,换上吧,好自在些!”
盼兮犹豫地接过衣服,偷偷看了二哥,好在二哥心不在焉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褪去衣衫的时候,盼兮猛然恍悟,自己的人生起于顾四妹,最终也会随着这个名字一道落叶归根,那些富贵荣华那段怦然心动,不过是浮世浮华里的旖旎美梦,不过是夜落星河中的璀璨烟火,都不是该真正属于她的…裤腰宽大不算合身,盼兮抽紧了腰带才系牢了。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