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而言,昌平公主的视线落在程向东身上的时间比落在程向南的身上要多很多。

不知何故,他总觉得程向东很亲切,而且很熟悉。

这有三个原因:第一,她从程班主的口中得知,程向东今年二十一岁,大太太很自然就会想到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儿子如果还活着的话,现在也是二十一岁。

第二,程向东的长相太像老爷了,大太太甚至还能从程向东的脸上看琛儿的影子,她还能从程少主的身上看到老爷年轻时候的影子。

程向东的脸型和她逝去的两岁的儿子有很多想象的地方。

如果程向东不是程班主的儿子,如果自己的儿子还活在人世上的话,她甚至会觉得程向东可能就是自己的儿子,这就是她今天早晨在熙园见到程向东的时候多看了几眼的主要原因。

第三,程少主不但长相像老爷,连举手投足都很像老爷。

谭老爷也注意到了昌平公主看杨四郎的眼神。

谭老爷也觉得扮演杨四郎的人的长相很像自己,可以这么讲,这一点,他对程向东的关注程度不亚于昌平公主。

他甚至不敢相信,在这个世界上,竟然有和自己这么相像的人,这个后生太像自己年轻时的模样了。

当然,谭老爷比昌平公主想的更深一些。他感觉程向东和程向南的长相相去甚远,他也没有从程向东的脸上和身上看到一丝一毫程班主的影子。

他招了一下手,把蒲管家叫到了自己的跟前。

蒲管家走到老爷跟前,坐在椅子上。

谭老爷望着戏台,压低声音道:“蒲管家,这两人是亲兄妹吗?”

“老爷,您说的是谁啊?”

谭老爷朝戏台上的杨四郎和铁镜公主指了指。

蒲管家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情了:“老爷说的是少班主和向南姑娘啊!他们俩不是亲兄妹。”

谭老爷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自己的判断果然没有错:“不是亲兄妹?”

“对啊!”

“这两个人谁是程班主的孩子?”

“向南姑娘是程班主亲生的,少班主是程班主的义子。”

“义子!”

“对啊!”

昌平公主正在听尧箐小姐说剧情,她扭头朝老爷和蒲管家看了看,因为蒲管家刚才说话的声音突然高了一些。

蒲管家看了看昌平公主,然后压低了声音,同时将嘴巴凑到老爷的耳朵跟前:

“我听少班主叫程班主义父来着,这个向南姑娘很喜欢少班主不是一般的喜欢,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老爷站起身朝戏台右边走去,从戏台的右边可以走到戏台的后面。在戏台的后面,有一个圆门,圆门里面就是熙园。

蒲管家望了大太太一眼,然后跟上老爷。

两个人从戏台的右边绕到戏台的后面,然后走进圆门,走进熙园。

昌平公主目送老爷和蒲管家消失在戏台的后面。

程家班的人全聚集在戏台和院门之间的走廊上,看到谭老爷和管家走过来,大家让到一边。

主仆二人来到熙园北边的走廊上。

“老爷,您想问什么?”蒲管家觉得老爷的神情有些怪异。

“蒲管家,程班主有没有跟你提到少班主的身世呢?”

“没有,程班主没有说,我也没敢问老奴是想问的,但又觉得不妥。老爷,您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我的琛儿要是还活着的话,和少班主一般大,昨天晚上,今天中午和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特别留意这个少班主,怎么看,怎么有点像我年轻的时候的模样?”

“既然老爷这么说了,那老奴就斗胆说一句老爷不说,老奴是不敢说的。”

“在青州,老奴一见到少班主,就觉得他的模样和老爷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老奴只是在心里面犯嘀咕,不敢在老爷面前造次,老爷是何等身份,少班主长的再像老爷,老奴也不能把他和老爷往一块扯啊!”

“老爷,有一句话,老奴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蒲管家,您不要左一个老奴,右一个老奴,我跟你不知道说过多少回,在我面前不要这么客气。”

“老爷这么说,那是老爷宽厚仁慈。善待下人,老爷看得起我蒲守诚,但主仆之间的规矩是不能破的,这么多年,老奴都已经习惯了。”

“蒲管家,您想说什么,但说不妨。”

“老爷和大太太,先没了儿子,后没有了女儿,娶了二太太和三太太以后,老爷有了自己的女儿和儿子,失子之痛恐怕已经渐渐平复,可大太太她。”

“我明白您的意思,我和夫人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她内心的痛苦,我何尝不知道呢?”

“不管我怎么对她好,都无法愈合她内心的伤痛。让您到青州去请程家班,不就是想让她高兴吗!高兴了,她就会暂时忘记对两个孩子的思念。”

“老奴心里明白,要不是为仁少爷母子俩早早晚晚到和园请安,陪大太太说说话、打打岔,大太太的日子一定非常难熬啊!”

“像大太太这么大慈大悲。菩萨心肠的人,她不应该有这样的结果啊!”

“蒲管家,您到底想说什么?”

“老话常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十九年前,老爷和太太单凭一只虎头鞋就认定自己的儿子不在人世了,这是不是有点草率啊!”

“夫人说,那只虎头鞋肯定是翠云的手工,不会有错的,无论是翠云,还是和孩子,老郎中所说的年龄,模样,身上所穿的衣服,包括病症,分毫不差,不是他们,还会是谁呢?”

“翠云的家人也认定翠云投河了。”

“都怪我做事草率,我如果不让翠云抱着孩子离开谭府,就不会造成终身遗憾,女儿说不定也能活下来,夫人也不会整天郁郁寡欢了。”

“一般人家,只要是男孩子,都会穿虎头鞋,大多数女人都会做虎头鞋虎头鞋的样子也都大差不离,单凭一只虎头鞋,不能说明公子出事了,被河水卷走的孩子也不一定就是公子。”

“蒲管家,您的话不无道理,这些年,国凯也这么想过昌平也跟我说过这件事,她也有点疑二惑三。”

“这样吧!散戏以后,您找程班主聊一聊,最起码要把少班主的身世弄明白,看看有没有两相吻合的地方。”

“老爷为什么不直接和程班主谈呢?”

“我直接找程班主,未免有些唐突。您先和程班主谈谈,如果风马牛不相及,那就算了,如果有吻合的地方,我再直接找程班主谈。”

“还是老爷考虑问题周全。”

“蒲管家,这件事情,就只有我们俩知道。”

“老奴明白老爷的意思,老奴是不会跟任何人说的,在大太太的面前,老奴也不会透露半个字。”

“我就是这个意思如果勾起她对儿子的思念,而我们又不能给她一个圆满的结果,我真不知道如何收场。这些年,国凯好不容易把太太的心气理顺了,千万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

老爷和蒲管家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戏已经演到了第二场:公主盗令。

这一场说得是铁镜公主知道了杨四郎的身世和想见母亲的想法之后,决定帮助夫君出关和佘老太君相见,但要想出关,就必须有令箭。

于是,公主决定盗取令箭,最后终于盗令成功。

昌平公主此刻的内心汹涌澎湃,她已经决定让梅子在散戏之后,把程向南接到和园,今天晚上,她要和义女向南好好聊一聊少班主的身世。

戏于戌亥交替之时落下帷幕。

演员谢了三次幕,人们才慢慢离开座位。

盛夫人走到尧箐跟前,拍了一下女儿的肩膀,尧箐小姐才缓过神来她完全沉静在刚才的思绪里。

按照昌平公主的吩咐,梅子在化妆间的门口等候,一盏茶的工夫,程向南在师姐曼子、师妹舜卿的帮助下卸完妆,换好衣服之后,随梅子去了和园。

昌平公主早吩咐人准备好夜宵等候程向南的到来,夜宵是芝麻汤圆芝麻是黑芝麻。

尧箐姑娘将爹娘和表哥送出谭府大门之后便和阿香回了和园,主仆俩回到和园的时候,正巧碰到梅子和程向南。

四个人一同走进和园的东圆门。

两个人刚坐下,便有佣人端上来五碗热气腾腾的汤圆。

今天晚上,昌平公主的心情出奇地好,所以,她也吃了半碗芝麻汤圆。

这是梅子没有想到的,这些年来,昌平公主的胃口一直不好,老爷吩咐厨房做一些燕窝粥、银耳羹和参汤给昌平公主喝,但昌平公主每次只勉强喝几小口就放下了。

尧箐小姐本来打算吃完汤圆就回自己的房间休息的,但听大太太和程向南提到了程向东,特别是程向南说程向东是程班主的义子之后,她决意要和寿星、程向南睡一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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