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要饭的,曾经是。
而现在,我改行了,搬砖。
说起来,搬砖这个职业并不如要饭好,起早贪黑,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天也就那几个钱,连包子都只敢买素馅的,因为肉包子要比素包子多一个铜钱。
想来也有好多天没有吃过肉包子了,上一个肉包子还是从她手里接过的,在一个月前。
吃完之后,我毅然决绝的离开了她,转身加入了搬砖的人潮大军。
她叫扒皮,披头散发,时常抠着脚丫斜躺在城西城门处,破烂衣衫打着大小不一的补丁,脸上也如同她的衣衫,东一块泥巴,西一块灰,凑在一起,正好遮住了她清秀的容颜。
我逃荒来这里,饥寒交迫,昏倒了。醒来后,发现自己未着寸缕躺在水里,一个破烂女人手里拿着一块抹布正擦着我的大腿。
我以为她只是好心的救了我,直至我一扭头,看到不远处的河岸上支起了一口锅,锅里烧着水,锅旁边放着一把刀!
我噗通两声,“你想吃了我?!”
她撇嘴,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水,露出一块白嫩的皮肤,吊嚣着眼睛开口说话,声音却意外的好听,“连肉都没有,砍你我都嫌累,既然醒了,剩下的地方自己洗吧。”
说话间,把抹布丢在了我的胸膛上,又把手放在后脑勺,昂头挺胸走过去,“连胸都没有,还不如我呢。”
“”家中无辈,我孤身一人,流浪在世,生存都是问题,哪还在意有没有胸?
我抓起抹布,慢条斯理的从胸前擦过。
我成了一个要饭的,她把手里的泥巴抹在我白皙的脸上,期间一直撇嘴,“想不到你这丫头洗白了还挺好看。”
说罢,我只觉得额头一痛,她恶狠狠的说,“多抹两层就比我丑了。”
我从没在意过美丑,我知道她也不在意,因为我知道她在保护我,一个姑娘家,没有庇护所,美貌就是吸引罪恶的源泉,她想我好好的,才会出此下策,我一直这样想。
站在大街上,我紧张的看着过往人群,也怕他们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虽然他们并不在意两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扒皮摇摇头,小声跟我说:“你这样是要不到饭的。”
我:难以启齿的乞讨。
她仰起头,很骄傲的样子,“你看我是如何要饭的。”
她端着沾满污渍的青花破烂碗,顺着城墙走到城门处,后来跟着同样端着碗湍湍不安的我。
我刚把碗放到地上,她突然的悲嚎吓得我手一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从来没有见过人是这样哭的,好像天塌了一般,难过的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很快,人聚集了,她哭喊着,徐徐道来一个悲伤的故事。
她的声音很好听,清脆的像是窗边挂着的铃铛,风一吹,叮铃叮铃,可就是这样清脆的声音,哭起来又是那么的要人命,也许那个故事并不是很悲伤,我哭得稀里哗啦,仅仅是因为她哭了。
很快,碗里丢满了铜钱。
她买了三个包子,在太阳落山前,牵着我的手走出了城。
城外青草坡上,她递给我一个包子,与我并肩看斜阳,这是我第一次吃肉包子,好吃到多年以后再吃包子,觉得就是这个味道,充满青草味的猪肉包。
我小心翼翼捧着它,咬了一小口,在口中嚼了几十下舍不得咽,扭头只见她手中的包子并没有馅,我问她,她道包子铺不厚道,馅给的太少,方才她一口就吃完了。
我慢慢咽下口中的食物,“那个故事是不是真的?”
她回头,“哪个?”
“就是你要饭时讲的那个。”
她挖挖鼻孔,十分随意道,“当然是胡编乱造的,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父母被人杀了,她就把仇人杀了,反过来又来养仇人的孩子,被那孩子砍了一刀,从此生活不能自理,过上乞讨的生活。那个孩子呢,整天乐呵呵的,没心没肺的活着,然后就把她杀了。”
她扭过头,唇角勾笑,我竟然觉得邪魅的可怕,“要是我,早就把那孩子给杀了,这样一了百了。”
我捧着包子蹭蹭后退,“我不是那个孩子!我父母是饿死的!我跟你可没啥关系!”
她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下来了,“你是个傻子。”
我并不觉得我是个傻子,也不觉得我很聪明,可能是许久的饥饿使我头脑不太清醒,从而有些木讷。她吃完包子,站起身,“走吧,回家。”
我一愣,家?
破烂的阎王庙是我们的庇护所,不,是家,只是凶神恶煞的神像让我害怕,她挨着我,枕着手臂,望着头顶的蜘蛛网,说,“小刺猬,你要知道,神像再凶神恶煞,它终究是死的,而人,得再慈眉善目,皮下也可能凶神恶煞。”
我不懂她为何跟我说这句话,就当我准备开口问她时,她却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算了,以后再问。
第二日,依旧是乞讨的日子。
她要我乞讨,我却张不开嘴,在角落里坐了一天,后来天要黑了,她却突然出现,给了我一个包子,把我领回了家。
“我张不开嘴。”
“可你吃包子的时候却张开了嘴。”
我反驳,“我没你那么不要脸!”
她回头,眸里情绪不明,“要脸,你就死了。”
要脸,我就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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