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云起,是这座古刹里的一个小和尚。从我有记忆时,我就在这里了。

师父说,我是个幸福的孩子,因为我的一生都能陪着佛祖,做一个善良的僧人。

我不喜欢佛祖,因为他总是端着手,坐在高高的地方,怜悯的看着别人。

比起佛祖,我更喜欢陪着师父,那个矮矮胖胖的老头儿,常常穿着袈裟,坐在寺庙的佛塔上念经。

念着我听不懂经文,露出让我心疼的孤独背影,独坐在佛塔上。

师父念经的时候,我便在塔下走廊里打坐冥思。

师父老是让我思索什么叫做活着。

什么是活着,风餐露宿是活着,大鱼大肉是活着,行尸走肉是活着,光鲜亮丽也是活着,佛祖给每个人的命轮都不同,因此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活法,又怎能让我一概而论呢。于是我告诉师父,活着就是每餐都有馒头吃,有米粥喝。他摇着头,微笑道:“还不对。”

关于活着这个问题,我想了许久,想了几百种说法,可每次问师父,他都摇着头,微笑的告诉我,“还不对。”

这三个字,从年初听到年尾,十五岁那年的寒冬,打开寺庙门,看到他倒在地上。

那是个男人,穿着单薄的内衫,浑身是血的倒在那里,生死不知。

我慌忙跑回寺院,把师父拉了出来。

师父脚步飞快,脸色却平淡入常,好像只是吃完饭出门要散个小步。摸着他的脉搏,依旧是平常的脸色,平常的语调,师父说:“这人能如此准确的死在我们寺庙前,也是和我们有缘。云起,你将他葬在这树下吧。”

为了使这位有缘人入土为安,我拿着铁锹,在槐树下一点点刨开了冻土。铁锹铲得咔咔直响,我的心也咔嚓乱颤,手使不上力气,胳膊也忍不住打颤,我的身后,躺着一个没有生命的人。

坑挖好了,我把他拖进去,放平。准备扬土时,看到他满脸的鲜血,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跑回寺院,拧了一条热毛巾给他擦了擦。

“人啊,干干净净的出生,走的时候,也要干干净净的。云起和你有缘,今日便替你亲近之人做了这洁身的活。愿你来世投个好人家,不要年纪轻轻的就死了。”

等到把污垢擦净,我愣了一瞬间,因为我不知道他会这么好看。

如果真要我形容他的话,双眉聚峰,唇红如花,好像上天把所有好看的都偏爱给了这个人。

将他埋入土中,我便回了寺院找师父。师父坐在大殿中,敲着木鱼,念着梭拉,梭拉,麻哈梭拉,苏梭拉,娑哈。

晦涩难懂,但我猜,这一定是超度亡灵的经文。

师父念完这一遍,停下来看我,“云起,葬好了?”

“回师父,已葬。”

师父点点头,“坐下吧,念一遍地藏菩萨本愿经,也算给他往生路上添一点光明。”

“是,师父。”

日子一点点过着,我依旧每天早起,念经,敲钟,做斋,然后思索人为什么活着。

坐在佛塔上,一眼能看穿人间景,山上着草木,草木开着花,花散发芬芳吸引了很多动物前来,我甚至看到了一只大梅花鹿领着一只小梅花鹿觅食,它抬起前爪去攀一棵小桂花树上的黄花儿,树枝儿一弯,小梅花鹿抬头,黄花儿一颤,便被卷进了它的嘴巴里,于是我兴冲冲的跑到了师父面前,“师父,我明白了。”

师父抬起眼皮,“云起,你可曾明白了?”

我点头,“明白了,人活着是因为另外一个人。”

师父敲着的木鱼声没有断,他微笑,“还不对。”

于是我赌气走了,因为我觉得师父借着佛祖的名头编了一个谎话骗我,纵使我有千百种解法,他不松口承认,我便没有任何办法。

我朝着厨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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