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一天,几阵北风吹过,浅灰色的空中尽然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鹅毛般的白雪来。
去年在长安的这个季节,也是冰天雪地的时候,我和上官燕喜、秦冲他们躲在厨门大街的客栈中,围着红炉品酒畅谈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没想到在这常年温热少雨的于阗国还能见到下雪的日子,在我十八年的人生记忆中好像还是第一次。
而且今早起床站在楼顶的露台眺望清风泽岸边光秃的胡杨林,喜鹊、鸥鹭的啼鸣之声也比往常多出了许多。
叽叽喳喳、咕咕噜噜,就如在迎接这场百年一遇的瑞雪一般。
这些在清风泽大湖中栖息过冬的候鸟,很多都是从严寒的北地迁徙而来,而这北国才有的朔风白雪也算是它们故乡而来的客人了。
午间客栈开饭的时间,我和刘真儿、秦冲他们正在一起商量着如何打发一个多月的无聊时光时,门外由西而来的商道上尽然传来了叮叮当当清脆的驼铃之声。
“易老爷!苏管家!请问这是清风泽易老爷的府上吗?”
大堂的门外,驼铃声停了下来,一位鄯善国口音的老者在门外高声的喊道。
古兰朵反应快早已迎出门去,我和秦冲相互瞅了一眼,如同心有灵犀一般放下碗箸飞一般的冲出了大堂。
爷爷、阿妈他们听到呼声也跟了出来。
“清风泽客栈欢迎客官!请问老丈要住店吗?”古兰朵好奇的问道。
场院上停了十几匹骆驼,一看并知是长途跋涉而来,原本高大的龟兹国双峰驼已经瘦弱的不成样子,驼背上端坐着两位身穿红袍、披着面纱的女子,还有三、五位随行的伙计。
“库老东家!你怎么来啦!”
刚才喊话的那位老者正是孔雀河客栈的主人库木齐老爷,满面的风尘、雪白凌乱的须发,看上去衰弱而又疲惫。
与去年初见他时相比,差不多老去了半个甲子。
我的心里一热,赶紧迎上前去惊喜的喊道。
库老东家没有理我,踉踉跄跄的向爷爷奔去。
“易老哥啊!楼兰没啦!蒲昌海没啦!我们世代居住的家园没了呀!”
库老东家可能压抑了太久,抓住爷爷的双手尽然放声恸哭了起来,那是一种痛彻心扉的悲怆。
“老兄弟莫要难过!我都知道,都知道!哎!天地上苍的无常,我们世间的凡人又岂能左右!”爷爷难过的拍着库老东家的臂膀,默默的垂泪道。
这时我听到驼背上女子的抽泣之声,热泪也瞬间奔涌而出。
“库日娜!对不起啊库日娜!我们去找过你,可孔雀河客栈全部埋在黄沙里了!通往五色海的绿洲也全变成了沙漠!”
驼背上的两女子由刚才的低泣变成了嚎啕大哭,与她们随行的那几位孔雀河客栈的老伙计也陪着呜咽的流泪。
其中一位向我张开了双臂的面纱女子,肯定是库日娜库大姐,而另一位则是秦冲日思夜想的库家小妹库利亚了。
我忘情的把库日娜从驼背上抱了下来,感觉她的躯体如同枯叶一般的轻盈。
不管是从北路还是南路来于阗,都要穿越“死亡之海”的大漠,我们身强力壮的少年男儿都要脱掉几层皮,更何况她们弱不禁风的女子。
秦冲和库利亚早已抱头哭在了一起,周围住店的客商们也陪着心酸落泪。
祖祖辈辈都在这条商道上行走,楼兰、楼兰姑娘、烟波浩渺的蒲昌海是他们关于繁华的旧梦。
如今梦醒时分,却只剩满目的凄凉,悲哉!痛哉!
“古兰朵!快带你两位姐姐去后院洗浴休息!库老东家,还有这几位兄弟!到清风泽你们就算是到家啦!快快请进!快快请进!金城!你赶紧安排后厨准备肥羊美酒,我要给这些远方来的贵客接风洗尘!呵呵!”
家母于阗夫人可不是浪得虚名,看着我们悲悲戚戚的样子,赶紧热情的招呼安排道。
劫后余生的重逢,应该是开心高兴才对。
作为过来人,我和秦冲从始至终都没敢揭开库家姐妹的面纱,怕破坏了这两位楼兰佳人在我们心中的美好印象。
穿越过黄龙沙海的人们,就算从前倾城倾国,如今也是面如僵尸,发如乱麻。
两位女子披着面纱不愿让众人目睹她们的真容,也许就是这个缘故。
哭泣悲怆是一种宣泄,宣泄完了人的精气神也就恢复了过来。
听了母亲的安排之后,库家姐妹赶紧停止了悲泣,干练的从驼背上取下各自的行礼,跟着古兰朵去了后院。
库木齐老东家和随行的伙计也如所有涉过沙海来到客栈的商者们那样,满脸苦尽甘来的笑意,在爷爷、苏叔等人的引领下,走进了我家的门厅。
接下来的几天,库日娜姐妹一直待在她们的房间里没有露面。
我知道初次远途跋涉的人,这段时间最需要的就是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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