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有大石压顶,我屏住呼吸一阵,小心翼翼的:“他,给你说了什么?”
周进阳猛的喝酒,他直把自己呛得眼泪都溢出来,才放开了与酒精的拉锯,他沉下嗓子:“他一直没说话,是我一直在问是不是他,我问了三次,他把电话挂了。”
不安的感觉像牛皮糖那般黏上来撕扯不畅,我本能反应的站起来:“还有呢?后面呢?”
半握拳头,周进阳扬起脸来:“今天早上,那边来了电话,告知我小唯不见了。那边他的专属医生,也不见了。”
先是腾一声急躁躁站起来,我下一刻又像是被抽掉了灵魂,我颓然跌坐在冷冰冰的大理石地板上:“怎么会这样。”
愧疚的潮水伴随着恐慌席卷而来,我双手捶地:“肯定是因为我的缘故,都怪我,全都怪我,这事全都怪我。我不该那么忍不住想要见到他的冲动,我不该千方百计跑去看他,我不该去骚扰他带给他迷惘和困惑,我不该出现影响他的情绪。这一切都怪我,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
双膝盘在一起,我情绪彻底崩塌,我抽着鼻子:“爷爷,这事全都怪我,是我瞒着你四处打探到周唯的位置,我好几次偷摸跑去看他,就在昨天我又一次去,我不小心被他看到我挂在围墙上,他当时就情绪波动很大,我那时候脑子也不清醒,我没能预想到他会跑不见。怎么办,周唯会不会被我刺激到想不开,我们现在要不要报警?还是赶紧报警吧,说不定他还在深圳。要是周唯有什么事,那我就千古罪人了….”
“你倒是可以放心,小唯他是不可能走他爸天陆的老路,他是不可能作出自尽的行为。多安你先起来,你这坐在地板上,一堆灰。”
三言两句宽慰了我的兵荒马乱,周进阳眼神黯淡:“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这次是下定了决心割断所有维系,我找人几乎是把深圳都翻遍了,都没有半点蛛丝马迹。我不知道该欣慰,我周进阳的孙子即使在别人看来是虎落平阳,他仍然能掌控自己的命数,我还是该遗憾,这个孩子心太朝外,他太狠心,他才能扔下我这么个半截身都快入土的老头子。”
五味杂陈着,最后是愧疚和担忧拔得头筹,我站起来不顾衣服上沾满的尘埃,我还是不甘心接受周唯彻底辞别的事实,我整理了一下思路,说:“爷爷,周唯昨晚打你电话,他是用他私人手机打的对吧?你把他现在的私号告诉我行吗?我给他发信息,说不定他看了我发的信息,他能想通,他能回来。这祸是我闯的,我怎么着也得把这窟窿给填了。”
眸中光亮全无,周进阳颇是遗憾:“多安,你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你怎么唯独面对小唯这件事上全剩冲动和固执,他这样分明是想要彻底与你割断过去,你再找他,你认为他还能应你吗?”
心像是破出了一个坑来,我顿时短路:“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什么也不做。”
长叹了一声,周进阳说:“既然小唯作出了选择,那就尊重他吧,让他自由畅快的按照他想要的方式生活着,让他获得解脱。我对那孩子亏待太多了,我不想再与他较量了,我不想为了自己想要儿孙孝承膝盖的欲望,再与他较量了。”
停了停,周进阳声线压得极低:“多安,就当爷爷求你,既然小唯决心与你再无关系,那你放开他罢,你还年轻,还有别的路可走,别磕在这一茬上过不去。你不要再费心机去找他,你过好你自己。”
如同有惊雷在我的心间和大脑同时炸开,我的心乱成了一锅浆糊,大脑也乱糟糟的只剩嗡声作响,我呆若木鸡一阵,才有半点精气神重回到身上,这些稀薄的理智支撑着我强忍住了眼泪,也促使我在这当口给了周进阳附和:“我知道了。”
把瓶口压得很低,周进阳分别给两个杯子满上酒,他端起我那个杯子朝我递过来:“来,多安我们再喝一个,喝完这一杯,你别再回头,往前走,往前看,好好过你的小日子,对你自己好点。你和小唯缘分没能继续了,你得学着接受现实,知道吧。”
埋下脸去,我从喉咙里勉强挤出一个轻“嗯”,我再缓缓说:“我会好好调整,但我会时常来看你的。”
摆手,周进阳语气幽长:“多安,我在深圳生活了六十多年,这看也看腻了,看也看透了,前几年我天陆去的时候,我就想着换个地换个心情,只是当时我还担心着小唯,想看着他点。我没能把他给看好,我这都临老临老了,也没有什么想不开的了,现在小唯估计就不在深圳了,我也没有苦守这里不放,我觉得新加坡还不错,小云也在那边,我过去了那边,小云有时能陪我打打牌什么的,她不是还没谈对象,我过去也好帮忙张罗张罗,看看能不能为她物色个好对象。我大后天就走了,应该不会再回来深圳了。”
又像是有什么在心里轰然炸开,惊落了一地的寂寥与满满的怅然,我有些藏不住的失落欢畅的往外溢开去:“哦,你们都要离开啊,好吧,你们都要离开了。”
唇边勾起情绪不明的笑,周进阳淡嗓:“其实,我知道小云不是周天权那个兔崽子的亲骨肉。但这有什么所谓,周天权与天陆,还是血脉相连的亲骨肉,最后还不是落个翻脸成仇的下场。再看小唯和周天权,明明是一对亲父子,却到是最后也没能冰释前嫌。我算看开了,所谓的骨肉相连,能带来打不散的亲情固然是好,但没有骨肉相连,也可以用亲情来捆绑。”
已经词穷,我只能是干巴巴的:“那爷爷你是后天几点的飞机,我来送你。”
再次摆手,周进阳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他接过我急急拿起来递去的拐杖,他用力戳了戳地面:“别折腾了,我又不是小孩子非要热闹的欢送场面。多安你走,回去罢。”
一直将我送到院子外门口,周进阳再重重挥手让开车,戴良辉配合着启动了车子,我往回望,车越来越远,我还是能看到周进阳脸上的老泪纵横。
我忽然鼻子一酸,眼泪飚了出来。
将自己困在家里睡了两天,临到周进阳出发的这一日,我凌晨五点就出门赶往他的住处,可我还是扑了个空。
之前堆满花花草草充满着生机的庭院,已经空空荡荡的只有地板缝隙里的零星杂草与我相对,而那曾经恢弘气派的门开得大大的,我一眼就能看到里面也是这样空空荡荡。
跌跌撞撞往里面跑去,看到大厅一地狼藉,我加把劲跑上楼去看周唯此前住的那个房间,也是被收拾一空的模样。
颓然跌坐在地板上,我感觉自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周唯不见了,他爷爷也这样决然离开,那么周唯再回来深圳寻根的几率越是渺茫,我开始不知迷惘的前路,我该是如何跨脚才算是好的。
木然呆坐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当光线变得越发热烈,气温也慢慢升高,我从曾经奢华却也有星星点点温暖的房子里面出来,我沿着小区的绿道反复走了几十圈,我直走到脚底起泡,才停下了这有些自虐意味的傻逼行为。
又在纯水岸外面的一个咖啡店静坐到日落西山,我才幽幽然开车出来,我强撑着给马小妍刘钢张晓媚一行人打了电话。
毕竟我所有的胜利里面,都有他们的功劳,我起码得找他们一块吃顿饭什么的,就当是庆祝,也为了给那些战火纷飞的日子划上句号。
更重要的,是我害怕一个人呆着。
我怕自己会被那些钻牛角尖的念头逼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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